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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若道春風不解意(5)

風光不在,人走樓空。偌大的戲園子空空蕩蕩。

落根不久就得了風光體面,暗地里眼紅的,妒忌的,在今日總算揚眉吐氣。

嚴季念著舊情,上上下下的張羅,請郎中、送吃食、做灑掃,一一是他。

素蝶端了茶水來:“你今日高升,不去給韻姨報喜,藏在我這兒作甚?”

嚴季一飲而盡,擺擺手:“我娘未辦成你交待的事,現下正惱著呢。我可不敢去撞槍口。”

想了想,又道:“你何時來的南京?”

素蝶回道:“你莫非不知北平已經淪陷?我便是那時逃來南京。”

“乖乖,不過三個月,你就拼出了這么大的宅子。”嚴季嘖嘖贊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怎地不見伯父?”

素蝶嘆了口氣:“死在戰火中。”

嚴季拍拍她,轉換話頭:“你怎地遇見了我娘?”

“如韻香坊的獨門秘香,我隔一丈遠都能聞見。”素蝶不再與他拉家常,單刀直入道,“我師哥那案子,可有轉圜?”

“縱是草芥枉死,也該償命,何況汪奎還是洪華堂三把手,商會副會長。”嚴季搖搖頭,“怕是脫身渺茫。”

“泠兒的命便不是命?只許他汪奎肆意殺人,目無王法。到林小鶴身上,就該殺人償命?”

“欸,姐,道理便是如此。”嚴季輕聲細語,不愿與她起沖突,“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一切在于葉三爺。”

葉三爺。不情愿,也脫不開了。

她端詳著鏡中的女子,冰肌玉骨,媚眼生飛。是世間極美,卻不能得遇所愛。命之所定。

驚鵲顫顫地從床上下來,從身后抱緊素蝶。對著鏡中輕施粉黛的臉,她的臉色愈加顯得蒼白。

“他一直覬覦你。”

素蝶望著鏡子,徜徉若失。似與驚鵲說話,又似自言自語:“我年少成名,故而恣意輕狂,一向驕縱。也曾春心萌動,期盼過好姻緣。可戲子的風光總是在臺面上,臺下,任你盛名如何,仍是這社會的最下等。我若為男身,還能安家立命;卻不幸是女身,總逃不過以色侍人,與那娼妓無甚區別。”

“何苦輕賤自己?你從前是多么意氣風發。”

“驚鵲,”素蝶低了眼,不再看鏡中人,“我沒得選。”

城南葉府。

素蝶由仆人引著到了一處雅室。黑檀木的書櫥滿壁而立,醒目的位置上排列著戲本子,《玉堂春》、《西廂記》、《群英會》、《長坂坡》……經典劇目一一都有。一旁的衣架上,掛著一整套流光溢彩的戲衣。點翠頭面,金線彩繡蟒袍,是貴妃的行頭。

竟似北平的家。

素蝶隨手拿了一本,信手翻開,想起幼時父親在書房教她讀戲本。她識字,是從戲文開始的。

“聽聞你唱得最好的,是貴妃醉酒。”

素蝶回頭,只見葉三爺一身黑色長衫,信步走來,在椅子上坐下。

他指指旁邊的位子:“坐。”

素蝶有求而來,聽服他坐下。

“驚鵲師從于你?”

“是。”素蝶側頭看他。

算來眼前的人已三十有五,但白凈清瘦,眉目爽朗,面貌上不似中年之人。只那雙漆黑的眼睛,像高不可測的夜空,沉穩而神秘。

“驚鵲扮過貴妃,身段嗓音已是一絕。”葉三爺深望她一眼,“不知她的師父,會是何等絕色。”

“我已經許久不唱,自然是驚鵲的好。”

“為何不唱?”

“沒有緣由。”

“是因趙添云。”

素蝶一怔,霎時知他查過自己底細,一切往事盡數知曉。

當年情竇初開,錯愛京城四公子之一趙添云,但因身為戲子而遭其母當眾羞辱。素蝶心氣甚高,當即與趙添云斬斷情絲,從此不相往來。

三年后在一場酒會上相遇,趙添云已娶妻生子,卻糾纏素蝶要納她為妾,想方設法圍追堵截,令她無法安心登臺唱戲。素蝶被逼得躲進深宅,沉寂一年。于是有傳言,她是因情傷而棄戲。

再之后,便是從好友口中得知軍機要情,匆匆嫁給李蘭生逃至南京。

是一段不愿提及的舊事。

素蝶不悅他私查往事,也不好發作,仍含笑著:“不過鏡花水月。葉三爺也信謠言?”

“罷。”葉三爺自嘲地笑笑,“你來找我,定不是與我閑談。”

“是,確是有求于你。”

葉三爺斂了笑:“林小鶴殺的是我兄弟,若輕易放過,我拿什么服眾。”

素蝶也懂江湖道義,不再為難,起身拜別:“是我叨擾了。”

“你每每求我辦事,都這般心高氣傲。”

素蝶苦笑:“真如葉三爺所言,我踏不進這扇門。”

“陪我小酌一杯。”似詢問似命令,不容拒絕。

素蝶正猶疑著,仆從們已經去張羅了。不一會兒,美酒佳肴一一端上,仆從退盡,只留主與客。

這架勢已無退路,只得坐下。

葉三爺斟滿兩杯酒,先喝下一杯:“早些年我也在北平,你的名字我聽過。若非當年窮困潦倒,或許你我早已相知。”

這一段往事竟出乎意料。

葉三爺又飲了一杯:“那年你唱的是《洛神》,報紙上登了你的照片。”

只一眼便印在心里,傾慕至今。一杯又一杯,葉三爺喝得殷勤。

素蝶在一旁聽著,勾起一眾往事,心中郁結,也一杯接一杯。白酒烈,幾句話間已經微醺。

“若非戰亂,你我不會相見。”素蝶微醺的臉在燭火下愈加迷醉。

葉三爺情難自已,撫上她的秀發,她的黛眉,她的媚眼。在她臉上輕留一吻。

素蝶吃驚。但酒烈,意識不太真切,恍然是夢。她推開近在咫尺的男子,望見衣架上的貴妃行頭,醉悠悠撲過去,取下穿上。

轉身撞上葉三爺,原來他緊跟在身后。她本能后退,卻被逼到死角,無處可躲。

她驚慌:“葉三爺?”

葉三爺從她頭頂的壁架上取下胭脂油彩,手指蘸了,細細地給她上妝。

素蝶對鏡照看,他竟是會家子,妝面一絲不差,不輸包頭師父。

“你怎會化妝?”

葉三爺笑而不答,只癡癡地望。

素蝶別過頭去,水袖輕拂,探出蘭花手,凄凄地唱:

“海島冰輪初轉騰,

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

葉三爺坐在太師椅上,瞇覷著眼,沉醉地聽。這一刻,他等了十年。

素蝶緩緩地走,一步一停。眼神飄得極遠,是在看花;又似看得很近,是在觀魚。媚眼如絲,萬般風情。

再演臥魚,銜杯,醉酒……既雍容華貴,又媚態萬千。竟似貴妃再世。

唱到“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時,醉意愈濃,險險就要跌倒。葉三爺搶身抱住,耳鬢廝磨,曖昧至極。

“你可愿做我的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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