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分班名單。

夏桐擠到人群中，踮著腳從別人的頭頂上瞇著眼尋找自己的名字。

在這里……四班。他在哪……三班。

肖晨又跟我一個班！

這個時候的夏桐還不知道自己未來六年，甚至高中文理分班的時候還會跟他一個班。可是知道了又怎樣呢？一共整整12年，九年義務教育三年自費書本都要跟他綁在一塊。看來知識沒能改變命運。

夏桐從大廳的螺旋樓梯跨步向樓上教室跑，裙擺還在腳踝上轉圈。

“哎，夏桐。”

夏桐疑惑地轉頭看著隔著自己一個座位的陶哲木。

“你想不想演花如意？”這個名字聽起來像個大姨。

“什么？”

“演吧，花如意。你肯定能演好，挺適合你的。”

夏桐越來越對他說的話感到奇怪，她皺著眉盯在思考這到底是不是要捉弄自己的一種什么套路。夏桐一天天只管忙著寫作業根本不想演什么戲，更別提是什么“大姨”的角色，你恐怕才會適合吧，夏桐暗暗地想。

陶哲思和高遲也在旁邊應和，“演吧演吧。”瞧這他們這一伙挺認真的樣子，夏桐遲疑了一下，“那具體干什么啊？”

“我們元旦表演打算演個話劇。”高遲一邊說著一邊趕緊把劇本遞給了夏桐。看了看上面的大概夏桐才了然，原來梨花詩是動畫片果寶特攻的人物，原諒她放學之后不是在寫作業就是在院子里瘋玩，很少看電視，對動畫片的認識一直堪堪停留在天線寶寶和大耳朵圖圖。既然不是什么“大姨”的角色，那可以試試。

可夏桐萬萬沒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演藝生涯，光選角過程就一波三折。

“夏桐，你演梨花詩行不行？”高遲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問。

“為什么？我不是演花如意嗎？”

“梨花詩現在沒人演了。你演梨花詩吧，好嗎？幫個忙？”

“行，我演什么都一樣。”結果下個課間，夏桐的角色定位又飄忽不定。何楚兮在走廊上拉住夏桐，“你到底是想演花如意還是梨花詩啊？他們叫我過來問問你。”

“嗯？不是叫我演梨花詩嗎？”

“是。但是陶哲木想讓你演花如意。高遲想讓你演梨花詩。你知道他們都不喜歡那個誰，都不想讓她跟他們組合一起演。”把選擇留給夏桐可太難了，“你跟他們說讓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我選不出來。”“這劇本給你，你看看臺詞然后做一個選擇。”夏桐翻了翻這被亂七八糟熒光筆標記的幾張紙，看起來這兩個角色的臺詞也差不多長。夏桐最討厭這種麻煩的事了，就好像二年級的時候自己因為被選入舞蹈隊很高興，后來卻又因為中午要去加排喪失了熱情。在夏桐看來這就是得不償失，早知道就不接這磨人的活兒了！

課間操之后的樓梯更擁擠了，夏桐竭力把頭抬起來又小心注意著不讓自己踩空腳下的臺階。因為班主任曾經告誡過同學們走廊里不要張嘴，走路會把地上的灰塵震起來吃到嘴里。雖然夏桐知道班主任只是不想讓大家在走廊里說話，可她還是想竭盡全力讓自己呼吸到新鮮空氣。可就這么嚴峻的場面，竟然還有人拉夏桐的胳膊。

“夏桐，你知道嗎！陶哲木不想讓你演梨花詩是因為他喜歡你，他自己說的！”夏桐可以看到何楚兮眼睛里都是興奮的光芒，八卦之心是人類的本質。夏桐腦袋嗡了一下，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你是說他…是喜歡…我嗎？夏桐回到座位，依然在思考著“陶哲木喜歡自己”這個問題。

他喜歡我，他是喜歡我？

夏桐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他，他什么時候喜歡自己的？夏桐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他們以前當過一段時間同桌，老師把他倆調開正好是他們要互相寫成長評價手冊的時候。夏桐還記得他在自己的冊子上一筆一畫鄭重地寫下了，“不要被新的同桌所迷惑。”

他們剛剛學到這個詞，對于三年級的詞匯量來說還非常高級又神秘。馬上要跟夏桐坐在一起的新同桌很能說話，成績也不是很好，這也是為什么班主任會選擇讓夏桐調過去跟他一起坐的原因，盼望著夏桐可以幫幫他。

這是夏桐的神力，她總是能讓跟自己做同桌的人快速愛上學習。

當初夏桐只覺得陶哲木寫得有些滑稽，還當了笑話回家講給媽媽聽。

現在想了想，莫非他那個時候就喜歡自己了？

從這一刻起，“喜歡”出現在了夏桐的人生，開始時不時地產出一種無法道清的感覺，命令著自己去界定：這是“喜歡”嗎？可大部分時刻夏桐得到的答案就像這種感覺一樣，說不清到底是什么。像夏桐這樣不計較的人，也常常干脆讓它隨它而去了。

夏桐用筷子搗著飯，看著在小小廚房里來回忙碌的媽媽。

說是小小廚房，是因為真的很小，連三年級的夏桐都覺得小，吃飯的桌子旁邊就是灶臺，中間留出的位置就是媽媽站著做飯的地方。

現在夏桐一家三口住的房子是租的，就為的是可以離夏桐的小學近一些。

到底有多近呢？窗戶下面就是學校的操場。

夏桐常常會在坐在窗前想，要是自己哪天遲到了，就從這栓一根繩子“嗖”地一下劃到操場上去。其實夏桐天天遲到，但沒有一次像自己想的那樣酷炫地上學。媽媽說因為她又不是泰山。

對于夏桐來說，吃飯的時間就是給媽媽講故事的時間。今天的播報有些困難，但是夏桐還是決定告訴她這件事。

“媽媽，今天高遲他們問我想不想演話劇節目。”

“哦？挺好的呀。”媽媽很高興地在笑。她好像很驚訝竟然有人會找夏桐做這樣的事。

“但是他們問我是想演誰。因為要演的動畫片里有兩個角色。”“我看了，兩個角色臺詞差不多長。”夏桐為了表明自己其實是很想要展現，又趕忙加了一句。因為夏桐知道，媽媽常常讓夏桐多表現自己，讓她什么都要多去參加。

“嗯，如果你很難選擇的話，你可以讓他們抓鬮，抓到什么你就演什么。”三年級的媽媽就像神一樣的存在，她可以解決很多事情，也可以看到很多東西。夏桐又想了想，但決定把陶哲木喜歡自己這件事藏下來。

夏桐最后還是演了梨花詩，聽說交涉后的結果是高遲剪刀石頭布贏了，陶哲木妥協了。小學生幼稚的約定。

他們這個草草成立的劇組有在操場上排練過好多遍，可元旦演出的效果卻依然像是他們的自娛自樂。上面的他們笑得很開心，甚至要肚子痛，下面的同學大嚼薯片，誰也沒想理誰。

只是夏桐演戲的時候在小心地瞧著陶哲木：如果自己選擇演花如意，會不會改變一點什么？

夏桐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森林岔出兩條路，一條路走到底，另外一條通向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