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比漫天的煙花還要明亮。
這是他一生見過最絢爛的顏色。
“小公主。”遠遠地忽然有人喚她。
虞若回過頭去，見月且歌正朝她走來，月牙白的衣袖被風吹得鼓鼓的，一步一步似踏月乘風而來。
“你一個人杵這兒干嘛呢？”
“我沒……”她轉過頭去，才發現身邊已經空無一人，野草枯黃的尖兒微微搖擺，似乎剛才只是一場幻覺。
走了嗎？
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呢。
月且歌自然而然地在她身邊坐下，抬頭望著夜空中不斷綻放的煙花，隨口道：“都入秋了呢，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真快啊。”她輕聲道，“也不知道阿珣他們怎么樣了。”
他微微詫異地抬眸看了她一眼，隨即輕笑著道：“你倒是挺關心他的。”
“那是當然了，我們可是好朋友。”
“好朋友……”他似是在咀嚼這個詞，明明坦蕩蕩的三個字從他舌尖上一滾莫名就多出了幾分繾綣曖昧。
“你什么意思？”她莫名有點心虛，手指無意識揪著枯草。
月且歌似笑非笑瞅了她一眼，也揪了一根枯草拿在手上把玩，“我的意思啊，有的人在自欺欺人呢。”
“我沒有……”
“你有。”月且歌打斷她急忙辯解的話，搖了搖頭，模樣頗有些吊兒郎當，“小公主，你有。”
“你閉嘴！”
虞若惱羞成怒地站起來，漲紅了臉卻說不出話來。秋夜的冷風一吹，腦子卻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針扎似的疼。
冷冷熱熱，一向冷靜的神智亂成一灘漿糊。
她跺了跺腳，轉身跑走了。
對于自己一來就氣走了小公主這件事，月且歌表示毫無心理壓力。
他實話實說罷了，至于她聽不聽得進去，可就不是他管得著得了。
不過小公主一向冰雪聰明，少不更事可不代表愚蠢無知，她心思剔透，不愿承認不過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罷了。
畢竟，之前她可是對秋云謁死纏爛打的，轉眼喜歡上他弟弟，這怎么也說不過去。
但人生在世，何必拘泥于這些條條框框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次他也算夠義氣了吧，及時點醒虞若，防止小公主繼續泥足深陷。
看來他得再多釀幾壺酒了，等小公主大婚時宴請賓客。
不過小公主說得也對，風月冷這個名字不大吉利，要不給她專門釀個風月暖？
他正這么雜七雜八地想著，忽然感覺右側有一道寒氣，他反應速度極快，瞬間低頭躲過，然后回身穩穩捏住那劍尖。
夾住劍尖迅速往前一帶，一個身影冷不丁被拽著倒在他肩膀上。
他溫柔又無奈地笑了笑，伸手一把抓住對方那胡亂揮舞的雙手。
這樣一來，顧朝暮就是被擒住雙手半躺在他懷里，她不禁憋紅了臉，立刻掙脫開，若無其事地坐下來。
月且歌笑盈盈地注視著她局促的表情，手指卷著一根枯草輕輕地繞。
他總是這般，對著世間萬物，都一副逗弄玩笑的輕慢態度。
顧朝暮憋紅了臉，卻又莫名氣有些堵，低低垂下了眸子，說不出話來。
在他眼底，她和這世間萬物又有何區別。
夜色靜悄悄的，煙花不知何時已經停息了，天地間又只剩皎潔的月色。
顧朝暮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了一聲。
她霎時尷尬地抬起頭，卻對上月且歌體貼溫柔的眼神，“餓了？”
他語氣里帶著一絲好笑的成分，卻沒有嘲笑她，溫柔地像是人間風月一般。
顧朝暮為了緩解尷尬，笑道：“走，我請你去吃京城里最正宗的餛飩。”
她領著月且歌穿街走巷，找到一家隱沒在巷子里的餛飩店。顯然她與老板相熟，一個照面，老板就喜笑顏開。
“顧小姐又來啦。”
“是啊，您的餛飩這么好吃，可不就勾著我來了一趟又一趟嘛。”
“還帶了一位公子呢，好生俊俏的公子。”
顧朝暮臉有些紅，“老板你可別夸他，一會兒他要找不著北了。”
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很快端了上來，顧朝暮抽了兩雙筷子，遞給月且歌一雙，“給你。”
說完便埋頭吃了起來。
這家的餛飩是京城的老字號了，皮薄陷多，由香菇、青菜、豬肉、雞蛋混合而成的餡料鮮美多汁，高湯煮出，一聞就令人食指大動。
月且歌有些呆地看著顧朝暮極為不優雅的吃相。
只見她一只筷子插著一只餛飩就直接送進嘴里一口吞，腮幫子漲得鼓鼓的，唇邊還沾著幾滴汁水。
他認識的女子，無不是知書達理，行止有度，便是虞若在月中谷偷吃雞腿時，也沒豪放成她這個德行。
興許是注意到月且歌的視線，顧朝暮的動作驀然頓住，遲疑地轉過頭來，對上他驚異的眼神，尷尬地干笑兩聲。
如果她沒記錯，上次她舔盤子好像也被他看見了。
月且歌敏銳地察覺到少女的無所適從，低下頭溫柔一笑，也用筷子插起一只餛飩直接塞進嘴里，輕笑道：“的確方便得很。”
月色下俊朗的男子眉目舒展，一雙天生的含情眸低垂著，睫毛尖綴著月光，連著她的心一起顫顫巍巍的。
明明沒有喝酒，怎么會有種醉醺醺的感覺呢。
顧朝暮懵懵懂懂地盯著他看，直到那月下神仙似的男子笑著敲了一下她的腦門，“發什么呆呢？”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不知羞恥地盯著一個男人看入了迷，趕忙低下頭吃餛飩掩飾尷尬。
心里緊張，像揣了只小兔子一般。她一個不防，餛飩直接被咽了下去，她頓時被嗆到了，撐著桌子止不住地咳嗽。
月且歌立刻幫她拍拍背順氣，柔聲道：“怎么這么不小心。”
他動作很溫柔，那手掌撫摸過她脊背，卻火燒火燎似的滾燙灼人。她能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似乎全身的感覺都聚集在那被他碰過的背上。
她從來不曾與一個男子如此親密接觸過。
而這個人，溫柔雅致，瀟灑落拓，風度翩翩，全然是她幻想過的愛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