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臣女不知殿下在說什么，臣女怎敢跟殿下過不去，還望殿下明查。”

那林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梨花帶雨，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虞若不耐煩地擦了擦剛才挑她下巴的手，“安心，把林小姐給林大人送過去，告訴他，管好自己的女兒，再覬覦不屬于她的東西，本宮就給她挖了這雙眼睛?！?

她向來不愛跟人辯論，她也不需要。

她轉頭望向被嚇到了的林萋，目光柔和了一些，“你便在這兒坐會，讓太醫看看?！?

“那獻舞之事……”

“沒事的。”虞若笑著安慰她，“我來處理?！?

她半支著頭，凝神望著熏爐里裊裊香霧，默默思考著。

……

偏殿里的事情，虞清詔立刻就知道了，他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他相信若若。

溫知言和顧朝暮一起出現在殿門口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畢竟除了其魯使臣，人人都知道今日是丞相之女獻舞。

面面相覷，各懷心思。

溫知言抱著琴，白衣勝雪，芙蓉如面柳如眉，低眉頷首時宛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茉莉花，清新而微微嬌羞。

她身側的顧朝暮一身簡潔利落的青藍長裙，抱著一把長劍，卻是落落大方，毫無畏懼，頗有瀟灑江湖的俠女風范。

兩個人行過禮，宮女搬來琴臺椅子，溫知言坐下后朝顧朝暮微微點頭。

琴音淙淙流淌如山間溪流，恍如見月下高山深林，幽然絕人煙。顧朝暮隨著琴音舞起長劍，身姿輕盈利落，劍上寒光照著她清麗疏朗的眉目，淡泊中透著一股矜傲不屈的風骨。

琴音漸漸加快，輕靈中帶著一絲輕快與瀟灑，劍影如虹，似少年英俠初入江湖，無懼無畏，走馬山河過，欲買桂花同載酒，豪杰聚廳堂。

一道紅綢突然飛入大殿纏上那屋梁，秋珣飲酒的姿勢頓住，呆呆地望著那個驚鴻般飄然而至的紅色身影。

精致繁復的紅色長裙如燃燒的烈火一般，飛揚的面紗后隱隱露出雪白纖細的脖子，少女雙眼明亮清澈，如落盡了滿天的日月之光，明艷而不輕浮，驕矜而不凌人。

烈火擁著光劃過，驚鴻一瞥。

紅綢落下，少女足尖輕輕落在顧朝暮劍上，如翩飛的蝴蝶一般輕盈靈巧，幾轉劍花，寒光凜冽，那劍上的人也隨之旋轉躍動，紅裙瀲滟，艷麗奪目，舞姿輕巧靈動，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勾人心魄。

冷劍承美人，寒光照殊艷。

她是少年無意的驚鴻一瞥，從此江湖夜雨十年燈，夢中醉里再難忘卻。

和著鏗鏘迅速如戰鼓一般的琴音，劍越舞越快，起承轉合，如夢似幻，卻永遠能穩穩地接住那翩飛的美人。抬手，跳躍，眼波流轉，踏著鋒利的長劍，隨著飄舞的紅綢，無意間落下萬種風情。

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放歌縱酒，瀟灑于江湖之中，快意于生死之間，無懼無畏，無憂無慮。

英雄美人，年少時一場轟轟烈烈。

在座的有些不禁眼角泛起了淚花，有的嘆息著昔日躊躇滿志如今兩鬢斑白，有的懷念起曾經少年并轡山林鬧市如今分道揚鑣的面孔，有的思念起待字閨中之時，那白衣少年親手為她簪上的一枝青梅……

昔日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半生風刀霜劍，歸來長醉夢中，少年游。

幾點琴音收尾，似輕輕一聲嘆息，半許惆悵，半許空茫。

紅衣美人從劍尖飄然而落，朝著上方盈盈一拜，方才摘下面紗，露出那明艷清冷的容顏。

“林小姐突然身體不適不能獻舞，若兒便自作主張邀來溫小姐與顧小姐，還望皇兄恕罪?！?

虞清詔滿眼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自得，面上卻撐著一個帝王的威嚴，笑道：“溫小姐琴音妙絕，顧小姐劍舞高超，不愧是詩書世家出來的女兒。”

當然了，最出挑的那還是我妹妹。

帝王一句稱贊，勝過隨后賞下的任何金銀珠寶。

不少小姐紛紛向溫知言與顧朝暮投去羨慕的眼光，不乏有嫉妒與輕蔑的，心里冷笑不就是攀上了公主的高枝嗎，可也忍不住幻想若是自己該多好。

溫知言與顧朝暮謝恩后就落座了，虞若還要回去換下舞衣。

轉身離開的時候，她敏感地察覺到有一道視線一直緊緊追著他，熾熱又陰冷，她莫名有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

見她背影消失在門口，梅疏方才收回視線，低頭抿了一口酒，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就不愛這南國的酒軟綿綿的，不似北國辛烈暢快，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要燒起來似的。但是，南國的公主……

一聲輕笑溢出，似在唇邊纏綿繾綣，曖昧勾人。

微涼的秋風一吹，昏沉沉的腦子一陣刺痛，虞若身子晃了晃，撐住一旁的欄桿才沒有倒下去。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又走了幾步，卻是眼冒金星，身子更如風中之燭一般搖搖欲墜。

一雙手突然從身后伸出將她打橫抱起，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看見上方那個晃動的清冷淡漠的容顏。

他的胸膛溫暖而寬廣。

熟悉的流水青竹的氣息縈繞鼻尖。

朦朧中，她似乎回到了那個烈火熏天的黑夜，他抱著她縱馬飛馳過死寂宮道，他遮住她的眼睛牽她走過尸山血海。

她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

只聞得頭頂一聲輕嘆，“怎么就這么愛逞強呢。”

她無力地揪住他的衣襟，在心里輕輕喚著，大哥哥。

秋云謁望著懷里已經暈過去的女孩，向來無情無欲的眼中難得有了一絲波動，似清風拂過竹林，泛起微不可查的徐徐林浪。

他身經百戰，對鮮血的氣息格外敏感，再加上秋珣昨天說虞若腿受傷的事，所以他一聞到那股淡淡的甜膩香味就明白過來了，她為什么要穿紅色，還層層疊疊，復雜繁麗。

這樣血流出來的話，也不會輕易被察覺。

溫知言與顧朝暮琴劍相和，不過是技藝上的高超，尚顯單薄。唯有那劍上驚鴻一舞，艷驚四座，傾國傾城，將琴音與劍舞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發揮到極致，勾勒出一幅引人入勝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