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雪林，風(fēng)不像往常那樣喧囂，雪也下得不大。雪零零散散地從空中飄落，落在帳篷上，聚成一堆，似乎試圖將帳篷壓塌；落在熊熊燃燒的火堆旁，片刻便喪了命，化作雪水，滲入地下；落在一群饑腸轆轆的阿拉斯加的污臟的毛上。

自上次遭遇狼群后，它們已經(jīng)待在這山腳下四天了。主人們整天悶悶不樂。那個(gè)老主人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它們的食物也一天比一天少。它們?yōu)榱藴p少消耗可以一整天趴著不動(dòng)，但即使這樣，它們也已經(jīng)餓壞了。有幾只受過傷又餓壞的同胞在昨天死去，變成了主人鍋中隨熱湯一起翻滾的熟肉，變成了它們肚中正在慢慢消耗的能量。

一只左腿受傷的阿拉斯加聽見杰克的腳步聲向它靠近，它抬起頭，本能地?fù)u了搖尾巴。杰克看了一下它的傷口，搖了搖頭，走開了。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杰克說道。

大利放下手中的干柴，說：“吃的是越來越少了。”

大吉也來搭話：“狗都快被我們吃光了。”

“你們走了，我爸爸怎么辦！”

蘭花憤怒地看向杰克等人。邢老漢躺在雪橇上，一言不發(fā)地聽著他們爭吵。

它現(xiàn)在感覺累極了，一邊喘著氣，一邊承受著每片飄落在它身上的沉重的雪花。

邢老漢閉著眼睛，試圖睡一會(huì)。這幾天來，左腿的傷痛折磨得他精神衰弱。但想到杰克和女兒的爭吵，他更加無法入睡。

“你爸的傷越來越重，我們等不起。”

“再等等，爸爸已經(jīng)好多了，再等幾天就行了！”

“可我們快沒吃的了！再等下去別說找挖到金子，我們都會(huì)沒命的！”

它不知道主人在大吵大鬧些什么。它也無心知道。饑餓和傷痛，兩根帶刺的繩子緊緊勒著它的肚子。同時(shí)，它嗅到了同伴嘴角流水涎水的氣息。它們已經(jīng)不把它當(dāng)作同伴，而是食物。它們都在等待它的死亡。

邢老漢索性不再想著如何睡著，開始回憶自己的過去。死去的伙伴、細(xì)小的金沙、喜歡偷襲的狼群……自己一生為金子冒險(xiǎn)了數(shù)次，到頭來收獲了什么？一具具尸體、一個(gè)意外撿得的女兒、一場要結(jié)束在這片無情雪林的生命……

“明天我們必須走，不能因?yàn)橐粋€(gè)人拖累整只隊(duì)伍。”

“你們眼里只有金子嗎？”

“王蒙正已經(jīng)出意外了，邢老漢也快不行了。我也不強(qiáng)求，愿意跟我走的，明天一早就出發(fā)。”杰克語氣變得生硬。

它感覺自己死期將至。眼前的世界變得黑暗，只剩那堆火還在燃燒。它身上那根曾與它一起拉過雪橇的繩子仿佛消失了。身體變得輕盈，世界變得安靜，只有那堆火在那眼前靜靜地燃燒。

邢老漢睜開眼睛，氣息微弱但堅(jiān)定地說：“你們都走吧！不用管我。”

原來爭執(zhí)的眾人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huì)，蘭花低聲地哭起來。

它眼前的那堆火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