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分數下來的那天,所有人都很開心,因為夏時初成了這一屆的理科狀元,736分,很高……
夏時初不怎么開心也不怎么激動,她很平靜,只是恍惚記得,自己不分日夜地做題,刷題,背書,哪怕生病腦袋發脹,餓得發昏,夏時初嘴里念著的都是知識點和解題思路……
理科狀元的頭銜很亮,但是夏時初很想嘲笑自己,前兩個已經走了啊,自己可不得是第一了嗎,她把得到的30萬獎金全存進了賬戶——死期。
她寧愿啊,沒有這些錢……
很多名校都來搶自己去他們學校,但是夏時初固執地堅持……
盛夏的風太燥熱了,雨下得也越來越大,夏時初的志愿都填成了人大的專業,其他的學校,她都沒有填,她害怕自己被其他學校錄取,索性就直接填了人大的統計學。
老師們看到她的志愿,很生氣,卻也很無奈。
一個溫軟美好的小姑娘,慢慢沾滿死氣,頹廢,眼里再也見不到溫暖的光,和欣欣向榮……老師們派出代表去對夏時初做思想工作,比如,換一個更好的學校,更好的專業……語文老師走過很多路,看多很多人,聽過好多故事,她知道,關于夏時初的故事肯定很精彩,她拍拍夏時初的肩頭,溫柔地說:“決定好了嗎?不會后悔嗎?”
“不會”夏時初很篤定。
語文老師摸摸她的頭:“你做的決定要為了自己,很多年后,你想起來,你才不會后悔”
“嗯,我就是為了我自己啊,我想去人大,想去學統計,想去做審計,想去做紀檢,檢查官”
語文老師欲言又止,她想告訴夏時初,女孩子走政治,很難。尤其是你沒有背景支持,更難。
女孩子眼里難得有堅定的光,她不忍心告訴她,對她笑笑:“決定了,老師們都很支持你”
老師回去了,幾個老師在一起埋怨:“你怎么去說,夏時初都還去人大了啊。”
語文老師盯著某個方向:“我相信她能做的很好的”
“你自己不清楚嗎?!女孩子去學政治,就是刀口上舔血,而且聽說她還想去做紀檢,那意味著什么,那就意味著,她但凡行差踏錯一步,她這一生都會被毀了”說話的是一個年紀微大的主任,他反對的原因:整個大環境不算太差,但肯定是不好的。
其中一個老師,略微年輕:“我們相信夏時初不會做錯”
“是她不會錯嗎?是這個大環境不得不讓她錯,況且,現在的冤案還少嗎?她不做,想搞她的人就會拿出證據證明她做了!”
……
一幫老師不歡而散,班主任把原話告訴了夏時初,夏時初還是固執地搖頭,拒絕了老師們的好意,她不管未來怎么樣,她只知道她要這么做。
夏時初干脆躲進了山里,躲回那個與信息網絡迅速發展隔離的那個山村。
好久沒回家了,原來這邊的有座山都立了一個警示標牌——禁止行人通過。
夏時初有時候看見這座垮了一半的山,她想干脆倒了,自己埋在這里吧。
成為山的一部分,在這里,站成一個歷史
那陸時景知道自己埋在這里,會不會難受啊,后悔離開自己……等他回來,再找不到自己,讓他后悔一輩子,好好記住自己一輩子,因為夏時初太害怕,害怕,陸時景轉眼間就記不得自己,記不得自己要去人大,記不得,自己還在房子里面等著他……
今年的暑假幾乎沉浸在整個大雨中,細嫩的枝被大風折斷,粗壯的樹枝也都被打摔在地上,有些位置都發了洪水,她看見有好些記者穿著雨衣站在剛剛停歇了的洪水中,水有半腰高了,夏時初站在二樓看,水很黃帶著泥土,旁邊的山搖搖欲墜……
她越發決定要做紀檢了,記者都到了,這邊的負責人才開始慢慢轉移人去安全地區。
她有時坐在二樓,看著前面的山,一坐就是一天,她總是想起當時陸時景單槍匹馬闖進自己的世界,那時她拿著白瓊花,等到了她心上的皎皎月。
她把家里面關于陸時景的回憶的東西都帶走了,夏時初是全村的重點保護對象,轉移到了政府給定的酒店。
她在酒店電視里面,聽著記者報道排水系統正在改善,但是垮山被雨沖得太松了,隨時都會垮下來。
簡單枯燥的生活,讓夏時初在昏暗的酒店里面,昏昏欲睡,電視放著新聞,自己倒在床上睡過去……
女記者穿著很厚的雨衣,上面扒著很多泥土,后面的樹枝倒得亂七八糟,連根拔起,周圍全是混亂倒塌的建筑物,她緊緊拉住自己的衣服,為大家播報著緊急情況。
“我們看到的這里是溪水村,你們看,所處地勢低,很容易發生山洪,電線桿和小建筑物都倒在地上——”突然響起震動,記者猛然轉頭:“山體滑坡!山垮了!”畫面迅速晃動起來,記者和攝像匆忙地跑開,記者還是堅持跑在一線,轉頭:“畫面對準”
“大家看,山已經垮了,大雨沖擊,泥石流,你看已經拉了警戒線,我們是不能過去的,山石滾動,幸好村民都被轉移到了安全地方,我們可以看見這里的情況是非常危險的”記者站得很遠,看見山石毫不留情的滾動,迅速摧毀周圍的建筑物,她心里還是很后怕。
夏時初在酒店里面睡得很死,敲她門都沒有一點兒反應,負責人反復對著名單,心里一咯噔,難道夏時初沒有回酒店,該不是還在村里面?!
負責人慌慌張張地跑回去,守著路口警戒線的安保人員,焦急地大聲吼:“里面是不是還有人沒有跑出來,我們名單上少了好幾個人!快去看看,是不是沒跑出來?!”
“什么?!不是都跑出去了?有幾個?”
“有一家的小孩子,12歲左右,一個男孩,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叫夏時初,你們快點去看一下”
這邊的消防和負責人喊著:“你是怎么看人的?都防護幾天了,這關鍵時候,你放人進去?!里面在垮山呢,誰敢進去?”
現場吵得不得了,村里面的負責人都快要跪下了,前天暴雨洪水,半夜淹死了一個幾月大的嬰兒,還有來不及逃跑的垂垂老人,這下好了,消失了一個小孩兒,連村里的準大學生,理科狀元也都不見了,這下是造什么孽啊!
負責人幾乎跪下了:拖著消防員:“求求你們快進去,里面的小孩兒和小姑娘可不能有事啊,小姑娘是我們市的理科狀元,不能出事啊!”
少年高挺的個子帶著黑色的鴨舌帽,幾乎錯亂地跑上去,揪住負責人吼,雙眼赤紅,聲音都是顫抖的:“你說什么,誰在里面?夏時初嗎?是夏時初嗎?我問你是不是啊!”黑衣少年赤紅雙眼,他眼前一片雜亂,他聽見這個中年男人說是。
一瞬間,少年的整個世界都轟然倒塌。
他一把撥開擋住的安保,沖進雜亂又危險的泥石中。
記者的畫面追緊少年
“哎,不能進去,不能!快點,有人沖進去了,消防?!有人沖進去了”
前面山滾動的石頭都穩定了,垮了一半的山岌岌可危,泥流大力地沖過來,黑衣少年被沖跪在地上,水瞬間淹住他的脖子,鴨舌帽掉下來,很快被泥流沖走,少年精致蒼白的臉露出來,陸時景雙眼赤紅,充血,下巴打著顫,他太害怕了,太害怕了,他們說夏時初在里面……
他跌跌撞撞站起來,身上全是泥巴和石子,臟兮兮的,只有眉眼是漂亮的,他嘴打著哆嗦,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后面消防前后注意山體,看見漂亮的少年在水流方向找,嘴里哆嗦著什么。
消防立馬跑上去攔著“你快點出去,我們會尋找失蹤的人,你在這兒我們還會分心”
陸時景根本不管消防的阻擋,他往泥流流走的方向找,破滅、害怕,他嗓子終于發出點聲音來,他們聽見,畫面追蹤著漂亮的男孩無助害怕的喊著:“夏時初,初初,我的初初,求求你,快出來,快出來……我錯了……”
山體再一次晃動,他看了一眼,連忙走過去,消防一看,心一抖,連忙拉住,大吼:“你干嘛,要滑坡了,你想死嗎,你要找的夏時初我們也在找”
陸時景混沌的眼睛看見點光明,雙眼赤紅,他近乎卑微地拉住消防:“我求你了,一定要找到她,求你,讓我一起找,我求求你了……”少年從年幼到成長,眼里從未望進人去,少年傲骨,冷漠惡劣,后來,他卑微進骨子里去,他幾乎跪在地上,他求他們,在這個災難中,只求他喜歡的那個人平平安安。
“嘩——”
不遠處的泥水滾動,陸時景慌張地跑過去,那肯定是他的初初,大喜過望,陸時景幾乎跪倒在地上,扳開壓住人的木棒。
撈起的是一個半昏迷的男孩,他幾近絕望地看著這個男孩,搖動著昏迷的男孩。用破碎的聲音說:“你看見一個女孩了嗎,她很好看,她叫夏時初,你們知道的,就是夏時初,她叫夏時初,聽到了嗎,你看見了嗎?!”
消防從他手中搶過男孩,沒被泥土溺死,能被這個男生弄死。
陸時景不管救援的事情,只管到處找夏時初,心臟跳到口間,溫柔又絕望:“初初?你應我一聲好嗎,初初……”
他快溺死在這個滿是臟泥的世界中了……
他頭上的筋一根根漲起來,很疼,疼得他看不見眼前的東西,他在泥里面找的手一直顫抖,青筋暴起,他身體太痛了,全身都很疼,疼得要昏過去……消防看著男孩在泥里面,顫抖,掙扎,連忙跑過去,扶住陸時景“你怎么了?”
陸時景轉過來,消防嚇了一跳,面容發青,嘴唇發紫,眼睛卻是赤紅到下一秒就要流血,可男孩卻很固執地掙脫,卑微絕望地求著:“你別管我,我們快找啊,找我的初初,17歲的初初”,他呢喃著:“初初”。他感覺他的頭要爆炸了,好痛,他的神志開始模糊,要發瘋了,他怕自己痛起來就找不到他的初初了……
頭暈目眩地在翻動石頭建筑物,目光呆滯空洞,陸時景知道,自己要死在這個荒蕪的世界了……
恍惚間,聽見人喊:“沒有人了,排查出來了,只有一個12歲男孩失蹤,得救了,得救了……”
消防大喜,對著瘋狂的陸時景喊:“你聽見了嗎,你要找的夏時初沒有在這兒,聽見了嗎,沒有在這兒,沒有失蹤,沒有遇害!”
陸時景聽到了,他的初初沒在這里
僵著的腦袋,勉強撐住最后一點神志的陸時景,放松了,大難得救的輕松,他直挺挺地倒進泥流里,被沖開好遠。倒下的最后一瞬間,消防好像聽見了“初初,平安了”的聲音,就看見剛才上了發條一般的人摔進了泥里面……
幾個消防把陸時景帶出去,陸家的管家一下撲了上來,看著抬出來的一個臟兮兮的脆弱得好像死去的陸時景。
小少爺犯病了
“謝謝你們,我家少爺給你們添麻煩了”老管家鞠躬,招手,保鏢立馬小心地把陸時景抬上車,一輛保姆車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雷劈得很大,夏時初被雷嚇醒,聽見有人瘋狂拍自己的門,莫名地開門,看見了村長。
“怎么了?”
“沒事沒事,我們查人,以為你不在,在就好就好,嚇死我們了……”
“啊?我一直都在里面睡覺啊”
“好,睡覺好,你好好休息”
夏時初乖巧地應了,關了門,喝了點水,看了電視上,才知道了山又垮了,還聽記者說有一個熱心男生救出了一個12歲男孩。
夏時初感動了下,原來還是有那么多好人的……
酒店很悶,很壓抑,夏時初不想吃飯,把電視關了,就縮進了被窩里面,把枕頭底下的項鏈拿出來,吻了一下,她總怕這根項鏈會壞,現在很少戴,但是今天外面世界好慌亂,她好想陸時景,戴上項鏈,冰冰涼的項鏈躺在自己的鎖骨上,她拿起來吻了一下。
溫柔地說:“陸時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