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說著說著，便癱坐在地，緊緊抱住自己，嘴里不斷地重復著“為什么”，衣襟早已濕了一大片。

南玥莘緊皺眉頭，她也無能為力。國舅爺近兩年的勢力正在逐步擴大，他需要除掉自己所有的敵人，若不是兵部尚書朝堂之上屢屢與他作對，他又怎會拿他開刀？

只是可憐了這個孩子。

南玥莘輕輕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她一向不大會安慰人，只得安撫道:“別難過，至少你還活著，你還有個弟弟不是嗎？”

女孩抬起頭，擦了擦眼淚，強忍住哭聲，紅著眼眶道：“我弟弟...可是他有耳疾，他的左耳聽不見任何聲音，他還小...”

弟弟一生下來便左耳失聰，可是他并不比別人笨，他右耳的聽力反倒出乎意料的好，可是在父親眼里，他就是個殘廢，難成大器。

“哼！這就是你給我生的好兒子！孟汐，這說不定是你與哪位門客的孽種吧！”

那一夜，母親臉色蒼白的抱著嗷嗷待哺的男嬰，眼神空洞，絕望的望著屋頂，淚水從眼角緩緩流下。女孩跪坐在床邊，母親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嵐兒，娘對不起你們啊...”

她哽咽著:“娘，別這樣，你從來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嵐兒啊，有時候娘也恨那個男人，可是娘什么都做不了，娘無能...”

“不...不是這樣的...”

娘，你已經很好了，只怪女兒不是男兒身，無法使父親歡心。

黃瘦的手忽的抓住了女孩稚嫩的小手，女孩抬起布滿淚痕的臉:“娘...”

“嵐兒...答應娘，無論今后發生什么，帶著弟弟能有多遠走多遠，好好過日子...找個好人家嫁了，千萬別像娘這樣，識人不清...一輩子困在這大院里...”

一滴冰冷的眼淚掉落在女孩的手背。

“好。”

南玥莘注視著女孩，片刻后，緩緩道:“你想么？”

“什么？”女孩愣了愣。

“報仇。”

女孩怔了怔，握緊雙手，咬牙道:“想！我做夢都想手刃了那個狗賊！”

“狗賊”二字充滿了仇恨之火。

“你母親交代過你什么吧。”

心跳漏了半拍，母親交代她帶著弟弟能有多遠走多遠，可是她不愿啊！她怎么可以任由那個男人就此糟蹋了母親的一生！那是曾經的一代才女啊...他枉為人父！

“我只想聽你的答案，走，或者逃。”

女孩抬頭，與南玥莘四目相對:“走？丞相大人...您要幫我？”

“嗯，算是吧。”她點了點頭，看她身手倒是個好苗子，既然是孟姑姑的孩子，那便幫了吧。

女孩的眼中有了一絲光芒，宛如沙漠中的行人見著了一泓清泉:“走，大人，我跟您走！”

她不想再逃了，娘...對不起，可我無悔。

“那...那我弟弟他...”都道天朝丞相喜怒無常，女孩此刻的話語略顯忐忑，若是丞相大人不愿帶走弟弟怎么辦？

“一并跟我回去吧。”南玥莘注視著女孩，這個女孩很像一個人，只是那人...唉...

“真的嗎，大人？可是剛才的黑衣人若沒有殺了我，是難以回去復命的，還有我的容顏，大人，我不想連累你...”

南玥莘晃了神，眼前的身影與記憶中的人影重合起來。

“小莘，師父不想連累你。”

“師父...”

“師父累了，小莘，師父不想再去糾結那些往事了。”

“可是師父...你就忍心拋下我？爹走了，娘又去了凈慈庵，師父，我只有你和兄長了，若你走了，整個家，只剩下我們了...”

“小莘，你一向聰慧，師父最喜你，師父沒有什么可教你的了，我本就不該為南家人，該走了。小莘，師父就想過完這下半輩子，與你娘一起守著你爹，你可以的小莘，師父不想連累你。”

......

“大人？”女孩見南玥莘沒有反應，輕聲喚道。

南枂莘回過神來，苦澀的笑了笑，談什么連累不連累的啊師父......

“無妨。”南玥莘淡淡的說道，“我會找人幫你改掉你的容顏，至于連累不連累的...你且放心好了，我會處理好的，你幫的是你自己，我幫的，不僅是你。”還是整個天朝圣都。

女孩聽了南玥莘的一席話，擦干淚水，雙膝跪地，眼中燃起了信念的火花，一字一句道:“我孟嵐，生是丞相大人的人，死是丞相大人的鬼，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南玥莘望著女孩滿臉正經，不禁噗嗤一笑，搖了搖扇子:“行了行了，談什么生死之言，我可擔當不起，你莫要折煞了我。”

“怎么會呢，大人。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理當這樣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

南玥莘打斷女孩即將到來的長篇大論的話：“咳咳...好了好了，我看你年紀不大，卻比那些長輩們還要嘮叨。走罷，你弟現身在何處？”

“虞良。”

“虞良城...怎會在那處？”她撇了撇眉，那可是他的地界啊...

“大人是否想說，那是幻夜閣的分支地？”

“你也知幻夜閣？”南玥莘略顯驚詫。

“略懂些江湖之事。”

“怎會在那處？還有你的武功...”

南玥莘心生疑惑，且不說她的武功，看她樣子，應是整日待在府中，況且她年齡尚小，江湖之事一位女孩怎會知曉？更何況是幻夜閣...

“大人，家母曾帶我拜師于一個老師傅，皮毛而已，此事后，我與弟弟投奔于他，大人放心，師父他已年老，只不過看看普通病癥的郎中罷了，并不大懂幻夜閣之事，而我所知也只是聽說書先生的評書而已。”女孩恭恭敬敬地答道。

她沉思片刻，這女孩倒是聰慧，言語得體，于是道：“白日可能接不了你的弟弟了，你先與我回府，待收拾妥當之后，于酉時去尋，可好？”

“一切皆聽丞相大人安排。”

南玥莘莞爾一笑：“不必叫我丞相大人，如今你也算我府上的人，小姐便可。”

女孩坦誠地笑了笑：“嗯，小姐。”這一切似乎很突然，但莫名的，她的心中有一股暖流，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走罷。”南玥莘大袖一揮，搖著扇子走進小巷另一處拐角深處。

女孩頓住腳步：“大人，不，小姐，那個...我記得丞相府在另一處啊，不是這個方向...”女孩用手指了指另一個方向，難不成丞相大人記性不好嗎？

“你若是不怕被追殺，大可如此這般光明正大，大搖大擺地走到我府上。”南枂莘微微側身道，望了望女孩懵懂的樣子，扶了扶額，這姑娘怎么還有點傻乎乎的，無奈道，“走密道。”

轉身離去。

“啊...哦...哎，小姐你等等我啊。”女孩疾步追上，臉上卻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燦爛如春光般明媚。

“哎，小姐，母親教過我許多糕點，小姐你喜歡吃糕點嗎？”

“小姐你認識很多江湖上的人嗎？”

“小姐，丞相府有多少密道啊？”

“哎小姐你走那么快干嘛啊？”

“小姐小姐你理理我啊！”

......

暗處，一道黑色身影閃過，轉眼卻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