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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離宮(四)

夏麟覺獨自一人笑了一會兒,仔仔細(xì)細(xì)的又將那字句看了兩遍,這才將信認(rèn)真的收起,放入身旁一個紅木匣子里。

那匣子已是被一封封的信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四周的棱角都被摸得發(fā)亮,可見主人平日里對它的喜愛。

待他收拾好信件,德順正好從外頭走來,到了夏麟覺面前一彎腰,“皇上,西南有軍報上呈。”

夏麟覺收了臉上的笑意,轉(zhuǎn)而接過德順手里的密折,同時揮了揮手,說:“讓太子過來。”

德順應(yīng)了聲“是”,便退到了水榭外候著。

等夏麟覺看完了軍報,夏曦也剛好到了。

夏麟覺看了夏曦一眼,這孩子如今身量與他相當(dāng),樣貌倒是越發(fā)像陳柔,只那鼻子與嘴倒是像李唐。

夏麟覺想著,瞇了瞇眼,不知何時起,陳柔與李唐在他心里的模樣都開始顯得模糊了,他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紀(jì)。

“父皇,”夏曦行了禮,“不知父皇找兒臣來所為何事?”

自從云汐在夏曦面前吐血那次以后,夏曦仿佛一夜間就長大了一樣,不再與夏麟覺針鋒相對;再到這一年多時間里,兩人相處時間增多,他們父子的關(guān)系倒是緩和了許多,夏曦也越發(fā)的尊敬起夏麟覺來。

夏麟覺將手里的軍報遞給夏曦,等著他看軍報的時候,便碾開自己手里的魚食,隨意得撒了出去。

看著水榭下活蹦亂跳,爭搶魚食的鯉魚們,他突然想起云汐信里的內(nèi)容,一時又笑了起來,眼前好似已經(jīng)看到了云汐與秦婉柔一起下河撈魚的場面。

夏曦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軍報,抬頭便瞧見夏麟覺望著下方的鯉魚在笑。

這一年里時常看到夏麟覺這般模樣,他倒也是習(xí)慣了,收起軍報,問道:“父皇可是擔(dān)心郝漣擎?”

“無妨,”夏麟覺的視線仍是落在那些鯉魚上,“想好如何應(yīng)對了?”

夏曦想了想,回道:“郝漣擎此人一向有野心,如今派遣了十萬士兵壓境,想來是打算發(fā)動戰(zhàn)事了。”

“他早想打了,只不過是不好毀約,在候著時機(jī)尋機(jī)會罷了,”夏麟覺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自一旁的碟子里又摸了一把魚食撒了下去,“再想想前幾日的密折。”

前幾日的密折?

夏曦仔細(xì)回想了一下。

郝漣擎此人有野心,這是世人皆知的。

然而前任西京國國王當(dāng)時為了救回他而與成國簽下了永不互犯的盟約,這給他入侵成國,乃至吞并成國,一統(tǒng)天下的大業(yè)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如今他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名正言順,可以向成國發(fā)兵的理由。

而云慶十四年九月時,成國方才進(jìn)行的大換防,如今在西南駐防大軍處駐守的乃是小袁將軍——袁澈。

前幾日方才有軍報傳來,說是袁澈手下的一組兵馬闖入西京國國土,燒殺掠奪了那座邊境小城的好幾戶人家,他手下一個文官怕因此惹來禍端,不敢隱瞞,便一路以密折的形式報了上來。

“父皇認(rèn)為,郝漣擎會借著小袁將軍手下的事情來發(fā)難?”

“當(dāng)然,”夏麟覺說著,將碟子里最后的那些魚食一并撒了下去,然后回身看向夏曦,“換做是你,難道不會多加利用?”

夏曦點頭表示同意。

確實,這個機(jī)會難得,郝漣擎肯定會以成國侵犯在先為由,一路自西南一帶攻入成國。

即便換做是他,怕是也會利用同樣的機(jī)會,做同樣的事情。

夏曦想著,微微皺了眉頭,忍不住嘟囔道:“一直聽說小袁將軍治軍有其父風(fēng)范,怎么到了關(guān)鍵時候會犯這般的糊涂?”

夏麟覺正背著手在水榭里繞著圈子走動,突然聽到他的話,忍不住斜了夏曦一眼,“你以為呢?”

夏曦這才抬頭看向夏麟覺。

水榭下的池水因為微風(fēng)而泛起一絲絲的漣漪,這漣漪折射著日光,照在夏麟覺的身后,便是在他周身好似渡了一層金光。

這光亮之中,夏曦卻是看不清夏麟覺的表情。

好半晌,夏曦若有所悟的說:“莫非……”

夏麟覺對他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是他的機(jī)會,也是你的機(jī)會。”

夏曦有片刻的怔愣。

就這么會兒的功夫,德順端著一壺茶過來,遞了其中的一盞花茶給夏麟覺,笑著說:“是云汐與信一同送來的。”

夏麟覺已經(jīng)再度坐了下來,拿著那翠玉的茶盞,里頭浮著幾朵深紅色的花瓣,花香隨著茶水的熱氣彌漫開,聞在鼻尖是一種沁人心脾的舒適感。

他細(xì)細(xì)品著嘴里的花茶,望著下方游蕩的鯉魚,享受著這春日暖人的陽光,半闔著眼,是難得的閑適愜意。

德順轉(zhuǎn)而將另一盞花茶遞到夏曦手中,“太子,云汐在信里特意關(guān)照了要給您嘗嘗。”

夏曦接過那茶盞,坐在了夏麟覺的對面。

水榭里一時靜了下來。

這一年里云汐時常寄信寄東西給宮里,經(jīng)常是夏麟覺有的,一模一樣的也會給夏曦備一份。

夏曦自然是知道云汐去了大涼山治病,雖是想念,可他畢竟已經(jīng)長大成人,也知道比起思念之情,只怕夏麟覺才是最辛苦的那個。

兩人對著坐了好一會兒,夏曦才開口:“父皇當(dāng)真要將成國交到兒臣手里?”

夏曦自幼聰慧,這一年里夏麟覺帶著他學(xué)習(xí),教導(dǎo)他政事,這般的作為,他又如何猜不到夏麟覺想做什么。

而夏麟覺與云汐亦是從來未有隱瞞過他的身世,外界只以為他是夏麟覺唯一的兒子,可他卻清楚,自己跟夏麟覺沒有半分的血緣關(guān)系。

這或許是他這年紀(jì),最難以理解的地方。

夏麟覺卻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輕晃著手里的茶盞,微微一笑,“朕準(zhǔn)備御駕親征。”

等了這么久,這樣的機(jī)會又如何能錯過。

這不僅是郝漣擎與夏曦的機(jī)會,更是夏麟覺自己的。

夏曦默了默,忍不住開口道:“父皇……”

可他話未完,夏麟覺已經(jīng)起身打斷:“這江山交給你,朕很放心。”

這可能是夏曦第一次自夏麟覺口中聽到贊賞,亦是最大的贊賞,他一時間忘了動作,只眼里泛起了一絲淚光。

“你記得,”夏麟覺邊說邊朝著水榭外走去,背朝著夏曦?fù)]了揮手,“即便做了皇帝,也不要做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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