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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遠處有片海
  • 怪物尤
  • 2836字
  • 2020-03-06 18:01:44

鳶珀情緒很不穩定,也拒絕和更闌交流,更闌便只好交待紀書看好她,自己回了真慶宮。

她到拓靜房去,想看看女仙名冊是否送過來了。

汀茹在打著盹地等她,沒留神她已經回來了。

更闌默默走到案桌,看了眼已送過來的女仙名冊,抬手拿起一翻,汀茹這才恍惚看到儲妃娘娘已站在自己跟前,立馬打起精神道:“啊!娘娘回來了。哦!這就是…送過來的女仙名目。”

更闌看了看她淡淡問道:“送名冊過來的人,你可認識?”

汀茹眨了眨輕靈的眼睛,低頭道:“認……認識。”

更闌頓了一瞬說:“他送過來時,可有說什么?”

汀茹如實回稟:“說了,他讓我轉交名冊給娘娘。”

更闌不太相信:“他沒有放下什么狠話?也沒有鬧著要進來?”

汀茹懇切地點了點頭,說他把名冊交給她就平靜地走了。更闌有些意外。若換作以往,他必定按著橫沖直撞的性子,絞盡腦汁都要闖進來,今日沒有,想必是他想通了。

更闌一向覺得,兒女情長這種事嘛,想通了就一了百了,接著就能不了了之。

更闌心下甚慰,又看汀茹一臉倦色,便甚體恤地讓汀茹快快去房間里睡下,說自己今晚要在書房看這些女仙名目,她不必留著伺候她了。

汀茹倦意太濃,實在撐不了了,終是不好意思地行禮退下。

更闌對這些女仙名目是很感興趣的,只要在仙職上有所掛名,上面都記載了她們的來歷,功過是非。但她找不到她母親的仙籍。

不知不覺天就亮了,名冊她看了一夜,也看得差不多了,還剩一點,但她想先下去看看鳶珀。

正如她所料,鳶珀整個人蜷縮在床里頭,凄涼又自憐。就這么個情形,像是醒了,又像是一夜沒睡。

更闌看了一夜的女仙名冊本就有些乏力,加上上次中了鳶珀的毒還有殘留,身上不怎么爽利,便主動躺去了鳶珀空出的外頭一邊,闔目養會兒神。

她就此枕在邊上小憩了一會兒,不過也一兩個時辰,外頭似乎突然下起了陣雨,雨水打在屋檐上再積成水簾泠泠落下。暑天不常下雨,一旦下雨,便常伴著大風和雷聲頃刻而來,街上的人紛紛嚷著回家收衣裳,更闌由此便醒了。她側頭一看,鳶珀仍背對著自己躺著,一動不動。

更闌原本不喜歡下雨天,因為西海風大,下起豆大的雨來更是雪上加霜,阿娘是龍本就喜雨,可她不是,所以她對下雨天很苦惱。

這陣雨雨時短促,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一會兒,雨聲就漸漸收斂了,氣溫也降下來,空氣格外清明,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寧靜。可笑的是,更闌枕在這里仿佛得到了重生,鳶珀同樣也枕在這里,卻心如槁木。

這種天氣,非常適合談心。

“我母親說過,一個人不管經歷了什么,都要堅強。很久以前不知道這句話什么意思,但是后來我卻靠著這句話活了下來。”更闌望著那扇沒關上的窗戶說。

許是鳶珀還堵著氣,不曾回她,仍舊未動。可見她遠比自己當初還要犟,更闌自然也沒什么話說,但一陣沉默后,鳶珀竟然突然開口:“你有個好母親。”

更闌以為她想通了,便伴著滴答滴答的雨滴聲繼續道:“你其實很有膽識,只是從小被養在家里,不知道人心難測,尤其是男人心。”

鳶珀沒有翻身,仍舊和更闌背對著背:“你好像很有經驗。”

更闌也背對著她自顧自說:“我沒有,但我見過有人忘恩負義。舍棄了前人的恩德,后來連底子也洗干凈了,就又娶了一位美貌的娘子,突然像改了本性似的,愛妻愛子起來,事業照樣有成。只是那被丟下的前任妻女,她們過得很艱辛。”

鳶珀淡淡問:“一個人的品性怎么會變呢?”

“其實他們都沒有變,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讓他們無后顧之憂地暴露出來罷了。”

更闌意識到自己講得太多了,恐鳶珀疑心,便又迅速掩飾道:“哦,說書攤上就有這樣的戲文,說一個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窮書生,做了大官之后竟然拋棄糟糠,背地里還干盡了喪盡天良的事。”她頓了頓繼續道,“就比如戲班子常唱的鍘美案,唱的十分賣座,不知道你看過沒有。”

鳶珀又不說話了,更闌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有時間我帶你去看。”

鳶珀終于翻過身來,對更闌說:“我想現在去看。”

更闌也轉了頭,見鳶珀好不容易主動要求出去走動,這是一個人回轉的征兆,便答應了她。

更闌也不太熟悉人間,便事先問了紀書今日哪方戲班有唱《鍘美案》的,她好帶鳶珀去。

紀書十分得力,找到的這個戲班不遠,且價格公道。戲角兒們個個清嗓嘹亮,唱得字正腔圓,但一出好戲看下來,鳶珀就指責更闌講得不對。這個陳世美忘糟糠兒女顛沛流離最后被鍘了狗頭,秦香蓮也得了善終,一切盡善盡美。更闌無奈說這是世人美化了的結局,出了戲文,世上多的是沒有得到報應的陳世美,而棄婦也總是悄無聲息的死。比如戲班明日要排的《鶯鶯傳》,又或是《警世通言》里的杜十娘,縱然她們都天生才情,美貌機敏,卻如出一轍地被自己生命中的男人始亂終棄,最后真實的結局也不過是抱了一大堆金銀珠寶憤然辭世。

“她們都有自己的驕傲,所以才值得被寫進書里。如果我能像她們一樣,想必也能立傳登臺,流傳下去。”更闌說了一大堆,鳶珀最后只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更闌無言以對,這和她的本意大相徑庭,更闌原本是想告誡鳶珀不要學那些女子,那些女子看似很崇高,但實際上她們在感情上都是一樣的癡傻與困頓,所以才死得莫名其妙。只不過是識錯了一次人,其實還沒有到那個彈盡糧絕的地步,除了男人,還有很多愛她們的其他人。鳶珀欣賞她們的驕傲,殊不知這樣的驕傲和才學并沒有教會她們“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的道理。面對同一個故事,更闌想到的是如何立命搏擊,而鳶珀想到的是如何效仿她們悲烈的死去,這也許就是人與人本質的區別。

女子癡情并不可笑,可笑的是明白對方的薄情,還要做出深情不悔的樣子,罩上一層圣潔的光輝,以為這樣就可以欺騙別人,騙到最后,多少人連自己都信了。更闌私以為,文人墨客對這些女子諸多歌贊,大抵也只是希望自己身邊能多多出現這樣的紅顏知己吧。

有圣賢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跟人講一萬句道理不如讓她親自摔一次跤。這話不錯。不過,有些人摔了跤能爬起來,比如更闌,但有人摔了就永遠起不來,比如鳶珀。但更闌又不希望鳶珀大徹大悟,因為正是她的糊涂,才成全了自己的儲妃之位。所以更闌噤了聲,想保持她的糊涂。

“難道戲文里就沒有圓滿收場的故事么?”鍘美案已經唱完了,落幕散場,班主正忙著收拾道具,但鳶珀久久坐在臺下,不肯起身,茫茫然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有。牡丹亭里的杜麗娘。不過這個人并不存在,是書里杜撰出來的。”更闌只好陪她坐著,淡淡回答她的問題。奇怪的是,其他人都走完了,班主竟然不來趕她們離開。

鳶珀還是沒有領悟到她的意圖,只喃喃道:“你真好,什么書都看過。”

鳶珀將氣氛帶動得很悲涼。班主見她倆還沒走,終于還是來客客氣氣地趕人了。

更闌覺得,緩和期的她需要有人陪伴,當初自己也是因為有復蕓的陪伴,才挨過了那段愁苦的日子。于是她本想帶著鳶珀四處看看人間的把戲玩意,奈何鳶珀身上不好,沒什么逛街的興致,最后也只好作罷回了客棧。

鳶珀坐到鏡子前,細細撫著那一道從額頭劃至了下巴的傷疤,面無表情地說:“這條長長的口子,他說看著惡心。”

更闌嘆了口氣:“如果你想恢復容貌,我可以幫你。”

鳶珀笑了,她沒說想,也沒說不想。她應該是知道,成珞愛著另一個女人,她恢不恢復容貌,跟成珞愛不愛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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