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南街哪座樓最熱鬧，那非玉清樓莫屬。樓里的廚子都是在大內伺候過的，京師里的世家公子哥要是誰沒去過玉清樓，那根本不能算真正的上流圈子里的人。

自詡下九流第一人的商續，卻是與張直大搖大擺的進去了。商續的身份不好用，張直的好用啊。當朝張皇后的侄子，國公的兒子，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商續當初救他正是看上他這一點了，而且，他人傻錢多。

剛進了這樓，商續就察覺出不尋常來。第一層的熏香有些勾人心魄的作用，雖說對身體無害，卻是能勾起人最本能的欲望來。

第一層先選牌，看要找哪位姑娘或者小倌。這小倌通俗來講就是男妓。明太祖曾嚴令官員不許宿娼，官員們就把眼光轉到男妓身上。進而便衍生出這樣掛羊頭賣狗肉的地方，名義上的象姑館，只有男人。實則與青樓妓院無異，男妓女妓都有。

商續沒挑，讓張直隨便挑了一張。就往二層走。老鴇要招呼的人太多，一時沒顧得上這倆人，也沒看他們挑的哪張牌子就把人往樓上送了。

今天的玉清樓格外熱鬧，據說晚上有一場盛大的拍賣。拍賣的東西十分有意思，先是幾樣古玩珍寶，然后就是只有提前報名了的才能參加的頭牌賣身會。

玉清樓里的人都是全京城最水靈的，能在這買下頭牌，那都能成為一種身份的象征。所以今天不少人是沖著這賣身會來的。而且，買下頭牌要的不僅僅是金錢，還要讓人家心甘情愿的跟你走才行。

所以這場本質骯臟的交易，逐漸演變成為一些自詡文人雅士來這吃花酒的名頭，來風月場所還想保持著自己的士人風骨，那玉清樓可謂是這些偽君子的首選之地。

商續到了二樓，隨意找了一張靠窗的偏僻位置坐下。打點小二上了兩盤桂花糕，又給張直倒了一杯茶，就叫他好好在這呆著。

商續來的早，就是為了占個位子。賣身會每月一場，場場爆滿。而他來這里的目的，就是要找出這玉清樓背后的東家。能把男女娼妓的生意做的這么大，而且商續之前查大理寺卷宗的時候就發現此地跟東廠關系不一般，樁樁件件的命案都是東廠的人掩蓋過去的。今天這場賣身會，說不定還會有宮里的太監來湊熱鬧。

商續先在二樓走動了一番，把來往的小廝與侍女的人數記了下來。然后又下一樓，準備看看那老鴇還在不在門口迎客，商續剛下去的時候剛好看見老鴇往前臺后面走，追著跟了一會發現一樓有個地下室，位置很隱蔽。

商續不準備打草驚蛇，只暗暗記下了地下室的位置。此時玉清樓的人越來越多，來來往往間商續拉住了一個小廝，把他打暈拖到了樓梯底，然后換了身衣服跟著這些小廝忙里忙外，端茶倒水。

跑了一會堂商續就完全摸清了玉清樓的整體布局。上下一共三層樓，二層場地最廣，一層招待賓客最多，三層是貴賓包間，不過也有小窗戶，可以看清樓下的人在干什么。

除了底下有個地下室沒去過，商續連后廚都跑了一趟。他并沒有刻意改換容貌，只是一張嘴說的話與平常小二無異，行為舉止又恭恭敬敬，見人先低頭，人來人往的誰也沒發現這個不起眼的小廝已經跑遍了整個玉清樓。

商續回到那個換衣服的樓梯底，搖醒了昏睡了大約有兩個時辰的小廝，還善意的把他扶了起來。小廝從未見過如此平易近人的世家公子，連連道謝。

樓上的人已經開始騷動，看來是拍賣會要開始了。雖說商續對什么珍寶古玩不感興趣，但是自己去了這么久，要回去給張直報個備，免得這小子以為他出了什么事亂著急。

回到二樓，商續發現這一樓的小廝少了許多。人手不夠都讓侍女來添了。一樓也沒看見有多出來的小廝——哦，除了他剛才打暈的那個。

看來宮里還真來人了。來的還是個太監，一般這宦官都不喜讓侍女服侍，宮里就在主子面前跟宮女爭，要不然就是伺候宮里的娘娘。出了宮是恨不得一個女人都不想看見。

商續細數了一下一樓和二樓小廝的人數，發現三樓至少有30個小廝。這可真是可笑的很，不說三樓的地能不能容得下吧，這伺候的人數都快趕上皇帝了。

張直都把碟子里的桂花糕吃完了，商續還在旁邊喝茶水，半天了一杯都沒喝完。他在想怎么上三樓，這什么拍賣會賣身會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于是下樓準備再搶一套小廝的衣服，剛到一樓就看見地下室有兩個人抬著一個黑袋子出來。不，準確的說是兩個壯漢。看著就很有力量的那種。

黑袋子應該是裝了一個男人，商續蹲在墻角后面偷看，看不出身長，但是能看出來這里面的人力氣很大，兩個壯漢都按不住他的手腳。

商續也不是沒見過人口販賣的，但是在今天這么熱鬧的玉清樓里抓人，肯定是有點貓膩。于是跟了上去，看看這兩個大漢要把此人抬到何處。

跟著跟著商續發現拍賣會已經結束了，上面主持的人在介紹今天要賣身的人。下面人聲鼎沸，一個個都躍躍欲試，今晚終于進入了重頭戲。

“今晚的頭牌不是玉清樓里的人。而是宮中嬌生慣養的小宦。據送來的東家說，長得比那女子還要艷上幾分，膚若凝脂，楚腰纖細。而且這人大小還是個官，不過今夜過后，哪位爺要是買下了他，那他就是你的私有品。才貌雙全的極品，各位爺，可別愛惜手里的銀子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商續聽著臺上的吆喝，嘴角諷刺一笑，真是有權有勢只手遮天了，把人當物品買賣。終于這兩個壯漢走到了地方，商續記下了路線，發現此地似乎是拍賣堂的后臺。

黑袋子里的人還在掙扎，壯漢直接往那人肚子踢了一腳，那人吃痛悶哼了一聲不再掙扎。兩個大漢看了看左右無人，就去后面的桌子坐著，順便喝了點茶。

剛喝下一口便感覺頭腦暈眩，倒了下去。商續從后面悄悄地走過來，戳了兩下之后才確定兩人是真昏過去了。

這藥是商續剛配的，他一般不會隨身帶迷藥什么的，這于他的江湖道義不符。不過剛才情況危急，商續慌忙地挖了兩把一樓那個會惑人心魄的香壇里的灰，聞一聞又配了兩味自己香囊里的藥去味，加到茶里，隨便摸了套一樓前臺的備用外袍就來給這兩個大漢上茶。

商續身上的衣服亂亂的，兩人喝茶時也只是隨意瞥了一眼，然后就對商續投以同情的眼光，并沒有懷疑。

喝完沒了兩秒就倒下了，商續非常無語地想這玉清樓到底是有多淫亂，連端茶遞水的小廝也不放過。

他現在的心里還很慌，剛才出來倒茶不是明智之舉，不過幸好沒被識破。要真讓他跟兩個壯漢打一架，打倒是打得過，但不免會發出聲響。這里的位置太敏感，與臺下眾人只有一幕之隔，稍微有點響動必定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就在商續跑了兩趟一樓拿衣服拿藥再把人迷倒的期間，臺上主持的人已經把這位頭牌夸的天花亂墜，吊足了臺下眾人的胃口，現在馬上就要揭幕了，商續才把黑袋子扯開。

黑袋子里的陳文本來都要絕望了，突然重見光明，結果發現面前的人是早上才見過的商續？

商續只愣了一瞬又立馬開始解繩子，然后開始思考對策，想來想去是有幾套方案但是時間不夠了。他立馬就下了決定。

扯下繩子后把身上的令牌塞給了陳文，商續又把繩子給自己套上，但只系了個手，帷幕馬上就要拉開，眼看就要沒時間了，商續最后交代了大理寺的具體位置，就把陳文從后臺推出去了。

臺下的人一個個都急不可耐地要一睹美人芳資，終于，帷幕拉開了。

樓里所有的光束都瞬間熄滅，只留了臺上一盞巨大的夜光燈。光亮要比尋常夜燈強好幾倍。

商續就這樣在萬眾矚目下閃亮登場了。樓上本來在催小廝上糕點的張直驚地手里的茶杯都掉了。商續大方地笑了笑，臺下眾人都看呆了。簡直比描繪的還要驚艷。特別是那雙桃花眼，彎起來的時候見過的人都要醉上幾分。

陳文此時看著手里大理寺的令牌，才反應過商續這是替她上臺了。還告訴她大理寺的位置，把后路都給她安排好了。

她在袋子里什么都看不見但不代表聽不見，知道這樓里的狂歡是在干嘛。她不能讓商續就這樣替她犯險。用力推了推門卻發現商續把后臺給反鎖住了。

只好拖舊傷加新傷的腿飛快地奔出了樓跑去大理寺搬救兵。

二層的張直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就已經被商續鎖定住了。

商續對樓上的張直笑了笑，手雖然被繩子捆著但不妨礙他周身的氣度清貴高冷。張直覺得自己今天如果不把商續買下來，他回去可能會被永遠的單方面的斷絕兩人的朋友關系。于是吃了一晚上桂花糕的張公子開始第一次舉牌。

三層的貴賓，東廠都督李廣也對這下面的人起了興趣。

一時之間，臺下的人都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為美人一擲千金。

商續臉上依舊很淡定，實則內心慌得一批。

臺下一個默默坐在角落里的老者，望著商續的臉皺了皺眉。

“這不是商家的小子嗎？”

各路妖魔鬼怪齊聚一堂，心思各異，不過此時都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不能讓臺上的人被別人買走。

且看這小仵作花落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