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陳文身上的傷口有些隱隱作疼,把一向懶床的她給疼醒了。剛準備起身換藥,牢房的門突然有了響動。
楊清風直接進來把干草堆里的陳文擁入懷里,就這樣抱出去了。旁邊一早就出來等著的商續驚的手里的包子都掉了。
見過好男色的,沒見過這么光明正大卿卿我我的。趕忙拿起隨身帶的小毛筆,拿在舌尖舔了舔準備寫到話本里去。
看到楊清風懷里的陳文,商續就了然的笑了笑。
“真是,這種模樣,果然是招人憐的很。”然后又長嘆一口氣,搖搖頭感嘆道“戀慕哪有什么性別之分啊,不過是美與丑罷了。”
商續細細描繪了一番楊清風與陳文身影,倒還真是般配。
陳文本來傷口就泛疼,楊清風見她臉色不好直接把她抱起來,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快到門口了,看見那些獄卒們想抬頭又極力忍住的樣子,才突然發現這樣子不雅觀。雙腿一掙就跳了下來。
楊清風手臂一松看見懷里的人還活蹦亂跳的,眼角不禁彎了彎。剛想拉起陳文的手,陳文就反握住了楊清風的手,把他往牢房里面拉。
邊走邊說:“我昨天不知道被哪個鱉孫給耍了,今天非要瞧瞧這個騙子長啥樣。”
楊清風還沒來得及細問,就看到了前面跟獄卒有說有笑的商續。
商續看見出而復返的陳文,就知道這小宦心眼小,定是要找他算賬。故意把說話的聲音放大,沒辦法,任誰瞧了這小宦的模樣不想逗一逗的。
陳文聽出了這欠揍的嗓音,直接跑到商續跟前,雙手交叉負于身前,下巴微抬。一副盛氣凌人樣子,然后掏出腰間的令牌。
“民不與官斗,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惹到了我這位官爺?”
商續細瞧這小宦,越看越好看。甚至有點……嬌俏動人的感覺。換身衣服基本與女子無異。
但是這不合常理啊。商續也不是沒見過真正的閹人,就算是退化了部分男性特征,也不會冒出什么女子的特征來。
難道?這……屬實有些意思。
楊清風看見這仵作對自家師妹眼神不對。手里拽了拽陳文。但是陳文絲毫不退。
說賊還是商續賊。商續又上下打量陳文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我當然不敢與您斗。不過不是因為你是官,我是民。只因先賢曾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謹遵教誨,遠之而已。”商續說話的時候,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陳文的前胸。還特意把“女子”二字咬得極重。
陳文見商續的眼神往自己脖子以下的地方瞟,下意識地雙手護胸。聽見商續這話里有話的語氣,有些后悔干嘛要再回來一趟給自己惹麻煩。
楊清風看著商續輕佻的樣子差點要一拳呼過去。不過被商續靈巧的躲開了。
“別動怒啊,咱們好歹都是盟友了。有一些彼此之間的小秘密有利于關系的長遠穩定發展嘛!”商續與楊清風早上才見過面,兩人也算認識。當然這里的早上是卯時,不是陳文這個懶蛋起床的時間。
楊清風還想說點什么威脅一下面前這個氣焰囂張的仵作——至少在楊清風眼里商續這樣的行為是極其不妥的。商續自己不怎么覺得。仵作嘛,看什么都不覺得臊,死了以后都不過是一坨肉而已。
陳文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拉了拉楊清風,楊清風不理她,又瞪了眼商續。
商續倒是關注她得很,見她對自己“使眼色”,便拍了拍楊清風的肩膀。
“別氣了別氣了,咱們來日方長。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什么麻煩。”話了,便沖陳文笑了笑,瀟灑地從地牢出去了。
別的不說,這個騙子長得怪好看的。陳文心里暗想,想著想著就被楊清風拽走了。
出了地牢的門,陳文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剛才楊清風和那個騙子的對話里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信息量。
走了一會才想起來:“哦對,你跟他怎么認識的?”
楊清風一頓,向前走的步子緩了緩,剛才商續著實把他給氣著了,一時忘了師妹身上還有傷。聽見陳文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
“他就是大理寺的司務廳的一個雜役,是個仵作。”
“那你是怎么把我救出來的?你跟那個騙子怎么就成盟友了?還有還有,他叫什么名字?”
楊清風眉頭皺了皺,陳文以前從不關心外人,更何況這商續才跟她見了一面而已。而且還是個登徒子,敢在他面前對師妹那樣輕佻。他打心底里不喜這個人。
不過師妹想知道的事他從不隱瞞:“這次能救你出來,是與大理寺的人達成了協議。他們估計一早就預謀好了,挖了陷阱等著我們去跳。”楊清風說話的時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算計他可以,但是把陳文也牽進來就讓他有些火冒。
“你說的那個騙子,是今早我去大理寺的時候站在那個寺副旁邊的人。說話沒有避著他,應該是一起謀事的人。名字,似乎是叫商續,字承仁。”
陳文腳步本來有點落后,聽見楊清風說今早去的大理寺,就繞到他的面前看他的臉色。果然眼底一片青色。心里十分愧疚。
“你之前雖然說要去大理寺,但今早才見到人。是又去其他地方了嗎?”
楊清風看見陳文眼中的心疼,心里泛起一段柔軟:“大理寺畢竟慎刑,我先去找刑部看你的卷宗,想著會不會是有什么漏洞,沒想到這案子真的是大理寺咬著不放。”
陳文還是搞不太清狀況,又追問:“那我究竟殺沒殺人呢?”
楊清風眼色變得有些暗:“是我不好,不該讓你碰到那些惡心的事情。”
他們倆已經走到了大街上,陳文昨晚雖說在牢房待了一晚,但身上沒有什么異味,兩人穿的也是便服。就這樣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慢慢地走。楊清風還給陳文買了許多小吃。陳文邊吃邊聽,楊清風邊走邊說。
“欽天監有個老變態,喜歡凌虐小宦。他原本是瞧上了你,還對你下藥。不過被我及時發現給你解了。這畜生見我壞了他的事,就準備把我綁進他的房里。你當時藥效剛過,腦子不清醒。直接一刀把他給宰了。”
“幸虧當時房中無人,他干這種事的時候只讓人在外面守著,不讓人進來。你當時眼睛都殺紅了,我把你迷暈了,也把看門的人迷暈了。然后讓這個兩個畜生赤身裸體地一塊去死了。想偽裝成凌虐過度,反正宮里眾人只知道他喜歡玩什么貓鼠游戲,誰知道他是貓還是鼠。”平時溫文爾雅的楊清風,說到這里也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陳文聽的心跳都突了突。不是害怕,而是覺得一刀把這種畜生了結了是便宜他了。楊清風就算當了太監也是相貌堂堂,儀表不凡,是他這種老變態可以肖想的嗎!
楊清風見陳文神色變了又變,以為是擔心案子還會牽連到她,她心里不安。剛準備解釋,陳文就惡狠狠地把手里剛吃完的糖葫蘆簽子折成了四節。
“這畜生的墳在哪?我要鞭尸!要讓他死后也不能全手全腳踏進地府!還敢綁你?就該把肢身都分解了,一部分給豬吃,一部分給狗吃,生生世世都只能當豬狗不如的東西!”
跟在后面偷聽的商續被逗樂了。這么狠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當了這幾年的仵作還沒見過連肢體都分離的尸身。心中感嘆道:這樣的姑娘誰敢娶?
楊清風聽到陳文這樣維護他,心里覺得寬慰。雖然這話語有些驚人,但是他自動過濾了。陳文在他眼里永遠都有一層厚厚的濾鏡。人都會長大,都會改變,但是楊清風總是將陳文看作小時候那個喜歡一直追著自己的小丫頭,喜歡一廂情愿地看到他想看到的陳文。
所以后來才會輸的一敗涂地。
快到宮門,陳文才想起來自己是被人抓了兩回還差點就被識破的真兇。
“那他們怎么知道是我殺了人的?”
楊清風又想到那個輕佻的仵作,臉上一股厭惡之色:“大理寺原本只核查文書,但是案子的物證不足,又重新駁回了都察院。還送了個仵作過去,就是你今早見到的那個登徒子。”
“他有些本事,查出了迷藥。后來又在房中找到了御馬監的靴印。排查到你那天晚上去見了那個老變態。”
所以,她的牢獄之災還要歸功于那個仵作?陳文默默在心里啐了一口。
“我只把沾了血跡的靴印清理干凈了,沒想到屋里的灰塵太大,角落里還有一個完整的靴印。”
眼看著就要走到宮門口了,商續才終于聽到自己。對楊清風“有些本事”的評價還算滿意。就從后面拍了拍陳文的肩頭,然后從另一邊鉆到陳文身邊。
沒想到陳文反套路的沒看拍肩的那一邊,而是直接轉頭對上了商續的眼。
現在陳文被夾在兩個男人中間,遠遠看像一個“凹”字。
楊清風一轉眼就看到商續在師妹旁邊招搖,準備動手,結果看到不遠處宮門口的禁衛,又忍了忍。
陳文近看商續發現這相貌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世上長成這樣的臉不多見,陳文只當自己是犯了花癡。畢竟商續只要不說話,默默地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風景。
可惜帥氣不過兩秒,商續就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眼神略過陳文,對旁邊的楊清風道:“明早東城郊的小木屋見,別遲到哦。”
此時商續身上換了套衣服,手里還拿著把折扇,在楊清風冷冰冰的目光下騷氣地扇了扇,得到楊清風飯眼神回應準備走人,又回頭對陳文拋了個媚眼“你也要來哦!”
看著這仵作的背影,陳文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雖然商續人長得風流,但身上的氣質又不像,這樣的動作他做出來有些書卷氣,語音語調卻又一點都不正經,好好的魅力就這樣硬生生打了折扣。這人真是夠復雜的。
陳文低頭進了宮門,突然想起在牢房里商續說過他是個唱曲的。楊清風又說他是個仵作。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性格扭曲,生活不易啊……
楊清風看見師妹臉上思索的表情,莫名地有一股危機感,他好像沒法看透自己師妹在想什么了……
而端著風流的商公子,也在剛才與陳文對視時耳根紅了紅,明明已經回頭看了一眼還想看第二眼,卻看不見姑娘的身影了……只好嘆了口氣,搖搖頭,重新搖著紙扇,往玉清樓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