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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12. 佛國崩潰

  • 綰金環
  • 半山樹
  • 5356字
  • 2020-05-05 23:27:24

……

道悲被郭丹巖提溜著脖頸,雙腳離地臉朝后方,只見石林在身畔不斷倒退,耳旁風聲呼嘯,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石階快到了。”

郭丹巖的聲音傳來。

道悲心中一喜,后方還沒見到血尸的影子,他們還有時間!

郭丹巖考慮的卻比道悲復雜得多——

幼時他曾讀過一本《徐氏游記》,對這種瑤琳仙境般的溶洞進行了詳盡的研究記載。

徐氏將這種巖溶景觀分成早、中、晚三期,能形成大溶洞的往往已是中后期,到了晚期洞就會崩塌。封閉的溶洞相對來說更容易坍塌,塌陷后形成的巨大漏斗,民間稱為“天坑”。

溶洞的發育和坍塌與巖石的構成狀態有關,可能是上古時期的松散沉積物,也可能是變得松軟破碎的巖體。這種坍塌后的塌落洞一般呈簡狀。

維摩山大佛腹中的這個溶洞,其實已經是晚期了。

郭丹巖的目光在洞頂來回逡巡,只要在幾個承受力集中的位置稍加破壞,很容易就能引發洞頂開裂,最終導致整個大佛佛像坍塌。

這才是郭丹巖真正的打算——徹底推倒這座面部飄花的大佛!!

順帶消滅大佛腹中養出的這些妖邪污穢之物。

一路疾奔,各處巖石的情況、溶洞的形狀、尺寸和支承點在郭丹巖腦中不斷變幻呈現,如同眼前有一幅繪圖,步步計算,處處留心。

時間越長,道悲越覺得緊張,血尸快要追來了吧?來了可怎么辦?怎么會還沒來?有種越積越多的糾結。

郭丹巖忽然腳下一頓。

他緩緩放下了道悲。

直接導致周家滅門,將宋道悲變成殺人魔的兩名元兇,如今落得人吃人的下場,道悲一時也說不清心中是何種滋味。

“薛長忠”緩緩抬頭,與宋道悲視線相遇。道悲想起第一次在周宅見到他的情形……

“小心!”

郭丹巖提刀擋在道悲面前,攔住了猛撲過來的“薛長忠”。道悲這才回神,提醒道:“別讓這東西挨著你!有毒!”

“薛長忠”的攻擊猛烈卻不得章法,完全是憑借野獸一樣胡亂的本能。但他速度奇快力氣奇大,又渾身是毒,應付起來難免束手束腳,迫得郭丹巖接連后退。

道悲想上來幫忙,郭丹巖將他一推道:“下石階三十步,重擊右側巖壁。”

說完又與“薛長忠”纏斗在一起,郭丹巖也不急著分勝負,只牽制它的活動范圍,讓它無暇顧及道悲。

道悲依言邊跑邊數,很快下了三十級臺階。他穩了穩深吸一口氣,還特意扎了個馬步……瞪圓眼睛右拳猛地揮出!

“啪!”

道悲的拳頭緊貼在石壁上,似乎整條石階都微微震動了一下,又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

片刻之后,嗶啵一聲脆響,一條蛛絲般的裂紋從道悲的拳頭下出現,迅速擴散出一圈又一圈蛛網。這片石壁瞬間布滿了恐怖的紋路。

然后……沒有然后。

道悲等待了片刻,結果什么都沒發生,不禁有些泄氣——果然沒那么簡單。

“上臺階十步,再來!”

郭丹巖的聲音突然傳來。

道悲咬咬牙,挪動兩條小短腿,像只沒頭沒腦的犰狳,在郭丹巖的指揮下老老實實搞出一片又一片龜裂的石壁……

直到最后郭丹巖道:“毀去腳下石階。”

道悲麻木地好了一聲,舉拳就打。“啪!”他的右拳落在兩腳之間的地面上,才后知后覺地想:這樣依山而建鑿出來的石階怎么可能打得斷呢?

整個溶洞,似乎猛地跳了一下。

郭丹巖掀起眼皮俯瞰整個溶洞——

一場劇烈的塌方即將來臨。崩落的碎石會將這條路線攔腰斬斷,中部以下的石階將會碎裂坍塌,在他們后方制造出一道安全的鴻溝。

無論是血尸還是殘余的其它尸群,都無法爬上來,再不擔心腹背受敵。

敵人,只剩下面前的“薛長忠”。

一切都按照郭丹巖的算計,進行得十分完美。但不知怎么,他再次避開“薛長忠”,凝目望向地下河漆黑的深處——

心中隱約升起一種不安。

血尸遲遲沒有出現……那里發生了什么?

……

弗四娘盯緊波動的水面,是什么東西?是世子和宋道悲嗎?

豁啦一聲,水花飛濺。

一個暗紅色的身影猛地彈出水面,重重地砸進棺材里,砸在玉尸身上,壓得棺材猛向下一沉。

血尸來了!

弗四娘手指一緊,將自己悄悄向上提起一段距離,這鬼東西麻煩得很,能躲就不要招惹。

只是,血尸出現了,她要找的人在哪兒?弗四娘環顧四下心中盤算,地下河里插翅難飛,唯有下水一途,被故意擱置的棺木,作為誘餌的玉尸……

她霍然抬眼,望向岸邊。

血尸雖然愚昧,此刻也察覺了不對勁,即便是低等的野獸,血液里總有天生的狡猾和警惕。面前的獵物渾身散發著明顯的血腥氣,很新鮮,很誘人,但玉尸的軀體已經石化,堅不可催奇硬無比。

它無從下嘴。

況且這個獵物身上,有一種讓它非常憎惡的、同類的氣味。

血尸舔舐著玉尸外表的鮮血,多次試探將獠牙刺入未果,有些失去了耐心。

就在這個時候,道悲和郭丹巖的影子,隱隱約約浮出靠岸的水面,出現在弗四娘的視線中。

她心中一松。

幸好,人還在。

弗四娘目力極佳,又是躲在暗里看明處,居高臨下,前因后果頓時想得透徹。肯定是因為繩子遲遲沒有放下洞,他們打起了石門的主意。

想法挺不錯。

弗四娘饒有興味地想,道悲這小子,砸門不知能不能行?

突然,血尸停下動作猛地人立起來。它扭頭朝岸邊似乎辨認了一下,轉身要跳進河里。

糟糕,它發現他們了!

弗四娘在這一瞬間心念急轉,難以決斷。她可以解放玉尸,讓它跟血尸相互撕咬,但這樣也有極大風險,一旦兩者沒斗起來,郭丹巖他們就要同時面臨血尸和玉尸這兩只尸王。

再加上一個尸化的“薛長忠”。

恐怕是死路一條。

可如果不釋放玉尸,血尸馬上就會追上去,他們也沒有機會破壞石門逃生。

無論是弗四娘趕去相助,還是讓郭丹巖他們重返瀑布,時間上都已來不及。

怎么辦?!

弗四娘看了一眼岸邊狂奔的身影,手中金線驟然一松,人直直地向瀑布下方自由跌落。

一瞬間,接近了。

她拋出的袖劍像一道來自黑夜的銀色閃電,帶著凌厲的呼嘯,射向站在棺木中的血尸!

“嘶——”

很遺憾,袖劍堪堪擦過血尸的胳膊,依舊沒能阻止它跳下河去。

血尸入水的撲通聲和袖劍落水的輕微一響后,水面漸漸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細波蕩漾,仿佛一塊抖動的黝黑鏡面。

弗四娘收住落勢,倒掛在河面上方大約一丈。瀑布如一條粗壯的水龍轟隆隆從天而降,飛濺的水花撲在面上,濺進眼里,干擾了她的視線。

很久之后,血尸仍然沒有浮出水面。

它已經離開了。

她沒能攔下它,那么,郭丹巖他們接下來有麻煩了。

弗四娘頭疼地嘆了口氣,要下去幫忙嗎?水面像一張嘲笑的大嘴,讓她有些退縮的遲疑——就像貓也不是不能游水,但見到水就喵喵炸毛。

她一點點放線,繼續下降。

不管不行啊,弗四娘努力說服自己,要是把郭丹巖坑在這兒,無論護國公府還是皇帝都饒不了她。

一個捕快一張嘴,一顆腦袋兩條腿。

兩個捕快兩張嘴,兩顆腦袋四條腿。

三個捕快三張嘴……

她絮絮叨叨地數著,反正多少腦袋也不夠砍。

水面就在下方,越來越近。

即將入水的剎那,弗四娘左眼里突然出現一團近在咫尺的黑色尸氣!她心中發寒,本能地全力激發嫘祖繅絲,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向上拉起。

血尸還在!就藏在水下!

接下來的一幕像極了釣魚——

一條細長的金線將弗四娘倒掛在半空中,猶如釣線上的魚餌!從水里猛然躥出的血尸猶如躍出水面噬鉤的惡魚!

電光石火,生死也不過一線間的距離。

幾綹黑發輕柔地飄落,逐水遠去……這是被血尸生生揪斷的。弗四娘與死神擦肩而過,避開了血尸的致命伏擊,卻也險之又險地被拉掉了一把垂下的頭發。

弗四娘大怒。

薅羊毛呢?!

血尸很快又浮出水面,這次竟然出現在瀑布之下,四肢牢牢抓住水流之下的巖壁,頂著巨大的沖擊力量,似乎想往上爬。

巖壁生滿暗青色的水苔,滑不留手,但血尸力大,又不知疼痛,生生將指尖摳進石縫,磨爛手腳也渾不在意,竟真的被它一步步爬將上來。

仿佛一條赤紅色的四腳巨蜥。

嫘祖繅絲另一端猛地收緊,將玉尸呼地拽到半空,朝著血尸狠狠撞去。不偏不倚,血尸被直接砸回了水里,玉尸也像塊石頭般噗通墜入河中。

弗四娘再去牽引玉尸時,敏銳地察覺到吃重有所變化。她唇角一彎,再度發動嫘祖的機括,將玉尸拉拽出水,重重朝石壁上摔去!

牽起葫蘆帶出瓢,血尸像一只緊緊抱住獵物的紅蜘蛛,扒在金繭上一道被拉起,啪嘰一聲將玉尸砸在下面。

弗四娘就在這微妙的一瞬突然松開金線,放了玉尸。

婦人暗青的眼球咕嚕嚕地轉動起來,十根鋒利的指甲如尖刺,立刻深深扎入血尸的身體。

玉尸確實沒有攻擊同類的慣例,但眼前這只紅彤彤的血尸騷擾得她實在心煩,又摸又抓,又舔又咬……

可憐的婦人尸化后縱然混沌許多,依然有一種類似羞惱的感覺,促使她主動攻擊。

兩只尸王終于打成了一團。

一時間下方各種浪花飛濺,水波翻騰,弗四娘得了空,打算朝郭丹巖那邊望上一望——

就在此時,整個溶洞似乎猛地跳了一下。

一場劇烈的塌方即將來臨。

……

塵歸塵,土歸土。

飛揚的煙塵散去后,道悲驚呆了,他耳邊似乎又響起郭丹巖方才的話:

“——靠你當然辦不到,有我呢!”

“——別說一扇門,便是要這座維摩山倒塌也不是不能夠的。”

道悲心中忽然對這個秀氣白凈的少年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敬畏。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他到底是什么人?

郭丹巖對自己一手搞出的這場地動山搖毫不在意。這場小規模塌方只是個開始,后續更大的動蕩即將到來。

現在要把“薛長忠”解決掉。纏斗中,一塊巨大的巖石突然從洞頂脫落,郭丹巖不得不閃身躲避。

“危險!”

道悲在旁邊看得分明,“薛長忠”趁郭丹巖視線被干擾,狡猾地猱身撲來。血尸從頭到腳都是劇毒,常人觸之則死,兩只鮮紅的手掌幾乎就要捅到郭丹巖臉上。

啪一聲,“薛長忠”的手掌最終落在了搶過來的道悲胸前。

道悲悶哼一聲。

肋骨八成是斷了,他胸前一陣劇痛,眼前發黑。被“薛長忠”觸到的地方衣裳焦黑散開,皮肉上登時落下一大片紅腫起泡的潰爛。

郭丹巖一愣,他沒想到道悲會跳起來舍身相救。

“小孩逞什么能,一邊去。”

道悲咬牙道:“別拿我當孩子!弗神捕說我是大煞之人,天生剋一切邪毒。”

郭丹巖喲了一聲,一把揪住道悲后頸衣領,再次拎阿貓阿狗一樣將他拎在手里。

道悲掙扎道:“干什么?!”

郭丹巖冷血地將道悲掄起來,迎向再度撲來的“薛長忠”,拿道悲當一件不怕尸毒的武器。

“喂!你過份了!”

回答是:“用力踹!”

道悲大怒,對準“薛長忠”的臉部用盡全力狠狠踹下去。隔著一層靴底,他清晰地感受到對方鼻梁骨被踩塌,臉部凹陷,眼珠爆漿,整個人,不,是整個血尸倒飛出去的過程。

石階已成斷崖。“薛長忠”像斷線的風箏,飛出石階,遠遠跌落在一根石筍上。

剛好串了個滿堂紅。

……

“師……師祖?!”

高和尚夾一個包袱,在暮色掩護下沿著山門殿西側的小路偷偷去往石臺,準備從那里私自下山,逃出維摩寺。

他隱瞞溶洞尸變的驚天秘密,根本不打算給寺里示警。萬一那些執事命令他們去后山圍剿怪物,豈不是白白送死?反正維摩山上一個好人都沒有,個個死有余辜!他惡毒地想。

直到他發現前方獨自佇立在巨大平臺上,仰頭負手望著大佛的身影。

是方丈,大慧禪師。

高和尚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深色夜幕的襯托下,大慧禪師衣袂飄拂,瘦削單薄的身軀像要乘風歸去。

高和尚不合時宜地思考起一個問題:以大悲為首的幾位執事喪心病狂,造下這種骯臟的罪業,方丈到底知不知道?

他有沒有參與?

這時,地面忽然微微震動了一下,腳底下傳來的感覺十分清晰,像一個開始的訊號。

“地動!是地動!!”

高和尚臉色唰地雪白,地動明顯就發生在維摩山、大佛佛像身上。是那個恐怖的怪物搞出來的嗎?

還是說……蒼天終于發怒,報應就要來了?

很難說究竟哪一種更可怕。

大慧禪師的目光始終凝聚在大佛面龐上。

高和尚橫下心,正想扔下大慧禪師自顧自下山逃命,一個看山門的小和尚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老遠就大喊:“師祖!師祖不好了!山腳被許多官兵圍住了!”

高和尚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他瑟瑟發抖地看向大慧禪師,聽到老方丈輕輕嘆道:“阿彌陀佛!果然是神捕。”

接著他耳中灌入小和尚恐懼的尖叫:“師祖!裂了!裂了!”

什么裂了?大慧禪師明明好端端地站在面前,高和尚的腦袋亂成了一團糨糊。他后知后覺地順著方丈和小和尚仰起的頭看去——

裂了。

大佛透出青黑色花紋的面龐,從額頭正中的一點裂開了。這一點印記是佛祖的三十二相之一,“眉間白毫相”。

“右旋宛轉,如五須彌山。”

“佛放眉間白毫相光,照東方萬八千世界。”

最是端莊殊勝。

如今這點印記卻成為裂痕的根源。一根縱貫整個佛像面部的紋路由此迸現,透出濃濃的不詳氣息。

不再有任何慈悲平和之意,反而兇相畢露。仿佛這尊大佛,突然翻了臉。

這僅僅是一個開始。須臾之后,一場更加劇烈的地動驟然爆發,整座維摩山都在哀鳴顫抖,轟隆隆巨響綿延不斷,煙塵四起。

高個子和尚親眼瞧見大佛的肚腹如何突然凹陷坍塌,蓮臺如何崩碎,形成一個巨大的天坑。他目睹大佛上半身如何從頸部開始斷裂,墜落坑中,面部又如何綻開一條條蛛網般的裂痕,最終碎成石塊。

斷頭,碎臉,自己填坑。

這就是維摩山大佛的結局。

大佛最終以自毀般決絕剛烈的方式了結了自身生出的一切邪祟,拒絕褻瀆,結束了所有一切。

大慧禪師目中露出如釋重負之意,似有欣慰,也有悵然。

他微微一笑,轉身便走。

從頭至尾不曾看過高和尚一眼。

小和尚被這一場天地巨變嚇得幾乎尿褲子,話里帶著哭音追趕方丈而去,不停掐著自己不聽話的大腿……不要抖,不要抖了。

“師祖,師祖,那些官兵……”

高和尚在黑夜里風中凌亂。

原本的佛門勝地,是天下信徒千里朝拜供奉之所。佛像已毀,維摩山只剩下后山殘破的佛國小世界,光禿禿地矗立著。

東方有善德佛,其佛國名“無憂”。

南方有栴檀德佛,其佛國名“歡喜”。

西方有無量明佛,其佛國名“善解”。

北方有相德佛,其佛國名“不可動”。

東南有無憂德佛,其佛國名“月明”。

西南方有寶施佛,其佛國名“眾相”。

西北方有華德佛,其佛國名“眾音”。

東北方有三乘行佛,其佛國名“安隱”。

上方有廣眾德佛,其佛國名“眾月”。

下方有明德佛,其佛國名“廣大”。

十方世界,睹佛聞法,得大神通,游十方界,宿命清凈,得無艱險。

而維摩山這個小世界,卻已失去了它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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