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我們沒有課,沈菥蕙回家去了,我坐在宿舍看著一本厚厚的有機化學。我總覺得化學是一門很神奇的學問。從初中第一次接觸水和鈉產生的反應就覺得很不可思議。一個普通的相對穩定的固體,遇到另外一個普通的穩定隨處可見的液體可以發生那樣神奇的化學反應。
人也是這樣的吧,當你遇到了那個讓你發生化學反應的人,你將不是原來的自己。
但有的時候,這個反應是可逆的,你們即使相遇了也反應了那也可以回到從前,那樣的關系屬于相對溫和。但如果是像干柴烈火般的化學反應,從前的自己將不復存在,不過曾經的燦爛也是一種銘記的儀式吧。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柜,拿出了一件寬松的米色毛衣和放在角落里的荷葉裙,這個裙子幾乎沒有穿過,當時跟沈菥蕙一起去西單逛街的時候,走到那個店里一眼就看到了這個裙子。沈菥蕙說這個跟你很搭,顏色氣質各方面都很搭,店員也在旁邊微笑著點點頭,沒有很用力地推銷,仿佛這些衣服就是做好的廣告,或者怕自己的推銷徹底嚇走我這個還在猶豫的顧客。而且她肯定覺得沈菥蕙會幫她做好我的思想工作。最后在店員用始終如一的微笑目送著我們離開,帶著她們店里的這件裙子。
換好衣服后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覺得有些太隆重了,跟平時相差有些大,平時我都比較常穿牛仔褲。然后我從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穿著外面,這樣就顯得隨意多了。
我看了看鐘表的時間還有些早。我接著坐了下來,我看著有機化學書里面的不飽和烯烴加成反應。我在想每個人是不是都是不飽和的,也是不穩定的,一直在尋找著另外一個化合物來肢解自己,形成一個更加穩定的新的組合。而當這個化合物沒有出現的時候,你覺得自己就挺好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加成的需要。而他就在身邊的時候,這種融合的趨勢就蠢蠢欲動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里出現了一條短信。
來自“L”?!澳愕搅藛??”
我看了下時間,已經五點四十了。
還好,走去藝術會堂只要十分鐘的時間,我匆匆下樓,在米色毛衣跟荷葉裙上面穿了剛剛的那件外套就去看相聲表演了。
我到的時候會堂里已經快要坐滿了。我找了一個靠后的空位子坐下。
整晚的表演都很順暢,演員們穿著長褂,言語間充滿了詼諧幽默。不時與觀眾的互動也讓現場的氛圍很喜慶跟熱鬧。李荌淞的節目是倒數第三個上的,他的搭檔是一個比較胖的男生,穿著深紅色的長褂,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褂在他的搭檔身邊顯得更加高挑了,我心想他真的很鐘愛黑色。
就在演出開始之前,有個女生在下面高喊了一聲:“李荌淞,你太帥了?!比缓笕ヅ_上送了一大束花給他。他的搭檔調侃了他幾句,演出就開始。李荌淞念了一首定場詩“八月中秋白露,路上行人凄涼;小橋流水稻花香,日夜千思萬想。心中不得寧靜,清晨早念文章;十年寒苦在書房,方顯才高智廣?!彼麄儍傻膶υ挸錆M了BJ的腔調。李荌淞的表演很自然很放松,讓我意識到昨天的他顯得有些拘謹了,可能是我太拘謹了吧。在演出結束全體成員一起上臺謝幕的時候,他穿著長褂站在人群中也那么特別。我看到他很謙恭很有禮貌地照顧著其他人,忽然間覺得他真的很好,真的很好,有些太好了,好到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對他來說沒有那么的好,好到讓我會覺得他值得擁有更好的。我有些失落,我擔心在不久的講來他會看到我今天發現的,我擔心到那個時候自己會很難抽離,我已經有些不舍得離開他了。
周圍的人陸續離場了,我依舊坐在那里,我看到他下場后用眼神在人群中搜索著我,當他發現我的時候,那個笑容那么好看,那么真誠,那么有溫度,仿佛可以融化千年的積雪。
他緩緩地向我走來,然后坐在了我的旁邊。
“坐這么后面看的清楚嗎?”他笑著看了看舞臺,然后看向我問。
“還行,我視力比較好?!蔽倚χf。
他被我逗笑了?!奥犃讼嗦暷愣甲兊糜哪耍裉斓谋硌菰趺礃??”
“很好看。”我笑著說?!澳隳鞘锥▓鲈娬f得很好?!?
“只有定場詩嗎?”他笑著問。
“還有相聲,整個表演都很好?!蔽医又鴨枺骸澳闶裁磿r候學說相聲的?”
“我爺爺有個朋友是說相聲的,小時候覺得好玩,就跟著學了。”他說。
“你喜歡嗎?”
“什么?”我有些疑惑地問。
“聽相聲?!?
“嗯,喜歡?!蔽尹c點頭說。
“那改天帶你去天橋聽相聲吧?!彼χf:“感受一下更加濃郁的相聲文化?!?
“好。”我笑著說。
會堂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那個送花給李荌淞的女生也朝著會場的出口走去,我發現她在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我們,應該只是我。
我們也起身離開了。走到門口的時候李荌淞提議說:
“我們去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坐坐吧?”
“我剛剛還想著去操場走走,可出了會場后就覺得還是咖啡廳比較好些,畢竟剛下過雪的冬天還是很冷的?!彼忉屨f。
“今天有些晚了,要不然改天吧?”
我們就這樣慢慢地走著,把十分鐘的路走出了二十分鐘的速度。
快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李荌淞問:“明天有什么安排嗎?”
“明天要去一個教育機構做助教,是舍友給我介紹的兼職。”我說。
“那下班了我可以來接你嗎?”他說。
“不用了,太麻煩了?!蔽矣行┎缓靡馑嫉卣f。
“那后天呢?”他接著鍥而不舍地問。“如果沒有什么安排的話我們一起去南鑼鼓巷吧?”
我看了一眼他真摯的眼神,里面透露著一點點脆弱,我不舍得再次拒絕,我的身體都在抗拒我的語言,再多的拒絕它承受不了了。我點了點頭。
“說好了,周日早晨十點我在樓下等你?!彼_心地說,笑得像個孩子。
“好。”我指著宿舍樓門口笑著說:“那我上去了。”
“好,我看著你上去?!?
晚上我坐在書桌前給沈菥蕙打了個電話,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也說了我的擔憂:“我覺得他太好了,像一顆耀眼的明珠,而我自己太普通了?!?
“你對他來說夠不夠好不是由你說了算的,這應該讓他來決定。”沈菥蕙很認真地說。
我覺得她說得很對,我們不能故步自封,在自己以為的世界里做自己以為的決定。
沈菥蕙是一個很熱心的人,我的兼職就是她介紹的,從大一我們就開始做了。沈菥蕙的表姐在一個教育機構任職,會招收一些大學生來做機構的助教,我跟著她一起報名培訓后就去上崗了。這個教育機構設置的課程大都是針對工作后想要再學習的人,課程一般安排在周六日,周一到周五他們需要上班,周末才有空來上課學習。機構設有工程造價,高級秘書,會計,人力資源等不同的課程。我們要做的事就是早晨先去機構拿著學生需要的資料再去不同的上課地點給學生簽到,下班了再把簽到表和一些資料帶回來。工作簡單也不累,空余的時間如果有興趣可以聽老師講課,也可以自己寫作業,所以我們就一直做著了。
南鑼鼓巷的冰糖葫蘆
我覺得自己從周五的晚上就開始期待著周日的到來,做兼職的時候就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快一些。我想見到李荌淞,站在他的身邊,感受著他的存在,我覺得自己對他的感覺已經超越了好感,我覺得他就像一個騎士一樣忽然出現在我的世界里,然后還不知足地想要鉆進我的心里,而我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想要敞開心扉,那樣的感覺很奇妙,很難捉摸,有些不知所措。
第二天上午,李荌淞在宿舍樓下等我,他看到我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很燦爛的微笑,我覺得跟今早的陽光相比絲毫沒有遜色,我們一起去了學校附近坐地鐵,從地鐵口出來就是南鑼鼓巷了,雖然是冬天,可巷子里的人依舊很多,看起來很熱鬧??赡苁且驗橹苋瞻桑部赡茉谶@里每天都很多人,沒有人少的時候,只有很多人和更多人的情況,但是這里應該就是這個樣子,鑼鼓巷就應該這樣熱鬧。我們一起走著,剛開始的時候感覺有些別扭,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嗎?”李荌淞問。
“之前跟舍友來過一次。你呢?”
“很多次了?!彼χf。我聽著他說話的口音,想到他家就是BJ的。我自己也跟著笑了。
后來我問了一些這里的歷史文化的問題,這個方面他很擅長,講得頭頭是道。我發現他變得很健談,就像是在聽他說相聲時候的那種感覺,聽他跟我講題的那種感覺,很自信。我在旁邊聽得也很入神,我喜歡聽他說話,喜歡聽他說話的聲音,喜歡聽他說話的方式,那些刻板生僻的字句從他的口中說出來變得栩栩如生。我們一邊走著,我一邊搜索著一些我想要問的問題,就這樣我們一直走了很久很久。
路過煙袋斜街的時候,有個扛著冰糖葫蘆的老人在叫賣。紅彤彤冰糖葫蘆看起來很誘人。
“要吃個冰糖葫蘆嗎?”
我笑著點點頭。
“你喜歡哪一個?”李荌淞看著各式各樣的冰糖葫蘆問我。
“就要山楂的吧?!?
我們一起吃著沾著白芝麻的冰糖葫蘆,芝麻增加了山楂的香味,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蘆刺激著口腔的味蕾,讓整個人都變得更加的鮮活起來。
我一邊吃著一邊對李荌淞說:“我記得初中的時候,每年冬天放學,都有一個老爺爺拿著串好的山楂果在學校門口賣冰糖葫蘆。他的面前有一個熬制糖漿的鐵鍋,都是現做的,只要有學生想買,他就把那一串洗的發紅的山楂果放進鐵鍋里穿上糖衣,拿出來的時候很快就冷卻了,有了外衣的山楂果在陽光的照耀下紅得發亮。”
后來我們沿著后海走了很久,后海里的水都凍上了,冰面上沒有消融的冬雪散發著一層白蒙蒙的霧。街邊的柳樹下垂著枝條,倔強地保持著原來的姿態,仿佛枝條上面不是光禿禿的,而是掛滿了葉子一樣。我記得在回去之前我跟李荌淞一起去吃了晚餐,那家餐廳的墻壁上掛著魚缸,我們看著魚兒在里面游來游去。李荌淞說魚兒可能只有七秒鐘的記憶,所以它在小小的魚缸里也不會覺得無聊。我們點了幾個菜,我記得那份紅燒排骨很好吃。
那是BJ的冬天,回想起來那一天的顏色是淡淡的粉紅色。兩塊嘗試著彼此靠近的云朵,受到氣流或者風速或者天氣的影響,還沒能學會如何控制自己,如何與對方相處,但很融洽地度過了那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