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濮陽，我走進了嚴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深宅大院不足以形容。門口戒備森嚴，光把門兒的都有七八個人，帶頭的把我攔住：“你是什么人？來嚴府干什么？”

“請告訴你家主人，就說有個齊國的屠戶來找他。”

“屠戶？還齊國的？我們府上不缺肉！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你的刀呢？”

“什么？”

“我問你的刀哪兒去了？”

“在我身上，在刀鞘里啊！”

“你再看看。”

“哎呦，怎么刀沒了，哪兒去了這是！”

“你再看看，是不是有回去了？”

“哎呦，還真是！”

“您是高手啊！嚴大人肯定喜歡，我這就去報告。”

結果是老嚴親自來接我，見了面，說什么都是蒼白的，此時無聲勝有聲。

進了院子，我才知道嚴家這些年沒少做準備，也時刻提防著仇人，只見仆人馬夫皆帶刀，木人箭靶一條條。

喝酒接風時，我把這幾年的經歷告訴了老嚴，沒想到他老淚縱橫：“老弟啊，我真是羨慕你！活得磊落，活得坦蕩，舒坦啊！反過來再看看我，這些年生活里就是報仇兩個字，沒有人樣兒了！不過，你來了，我就快要解脫了。”

“老哥，上次見你還是滿頭黑發，現在是須發皆白啊！”

“哎，我這幾年也沒閑著，散盡家財，招攬了不少死士，可以做你的幫手。”

我仔細一想：“不妥，一來這么多人目標太大，二來容易牽連到你，到時候仇是報了，自己也搭進去了，太不劃算。我不幫你就不幫你，幫你就一定幫到底，絕不能搞出來個高不成低不就得結果。”

你千里送百金，何求利

我士為知己死，但為義

百人中刺賊心，無所懼

萬年后書俠義，有人祭

老嚴牽來一匹高頭大馬，毛色烏黑發亮，絕非中原所產，就算在胡馬里也算良品，他把韁繩交到我的手上：“到時候看情況，有把握再動手，事成后盡快跑。要是沒把握，千萬別出手，直接跑。這是匹絕世快馬，一般的馬根本追不上。你騎上它，可保你一命。”

我聽了既感動又好笑：“哈哈哈哈，嚴大哥，你看我是會跑的人嗎？不要浪費了這馬，不管事成的了還是成不了，都用不著跑，跑也沒用。這馬再快，能比射過來的箭快嗎？”

“那這兵刃一定得挑個順手的，你看看這些選哪個？”

我一看，長短兵器加起來得有個二十件，從這二十件兵器和剛才那匹馬來看，這夢的場景并不考究，春秋戰國的時候哪有什么馬鐙啊，哪有這么多兵器，那刀跟唐刀一樣，那劍上還帶著穗兒，那槍有三個楞，就差擺個雙截棍了。

既然是夢，為什么不酷一些呢，兵器我自帶了：“老嚴啊，這些兵器都不順手，就我殺豬以后分肉的這把刀最順手。要切瘦的，不會有一絲白的，要切肥的，不能有一絲紅的。”

“就這么短的一把小刀，你確定嗎？”

“夠了！”

從濮陽到趙國的都城邯鄲還有一段距離，我騎著一匹黃河馬，這馬很瘦小，但耐力好，吃的也不挑，半路上我還能做一些屠戶的營生，既能賺點開銷，又是天然的掩護。我若真是拿著神兵利器，騎著千里良駒，估計到不了邯鄲，就被官兵拿下，或者被土匪堵截了。

十天之后，我來到邯鄲。趙國之都，果然名不虛傳，城墻堅固，道路寬闊，人口繁榮，商賈發達，守城軍士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不愧是強國。這么一個強國的宰相，俠累這個人已經當了快二十年了，門生故吏遍天下，整個趙國除了趙王就是他的權勢最大了，甚至在某些方面，他的權力比趙王還要直接，畢竟這趙王才當了三年，人家的宰相是從他爺爺開始當的。而我這次來，就是要在這趙國的首都，殺掉趙國的三朝宰相。

宰相府不難找，在邯鄲這都是公開的，沒人會想到，有人居然膽敢去宰相府里把宰相給宰了，還一個人去，還大白天去，這不是做夢嗎？

宰相府占據了兩條大街，再往外兩條大街都有官兵巡邏，沒人敢在這兒犯事兒，哪怕是殺豬賣肉，都得躲到三條街之外，要是擔著肉過來賣，都得把血放干凈，要是滴在宰相府前的大理石路面上，都是死罪！

我在街邊吃了五個燒餅，三碗燉肉，喝了三斤高粱酒。哼著小曲，慢悠悠的往宰相府走。巡邏官兵看了我都暗自笑話我，這是哪里的酒肉之徒，一身的酒氣和肉味，倒也沒多管我。眼看就到了宰相府門前，居然大門敞開，門客絡繹不絕，進進出出。這些人都穿著華麗的服裝，外面有裝飾精美的牛車隨時等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帶進去，都是笑瞇瞇的出來，那滿臉堆笑的表情，直到見到車夫，上了牛車，才變了回來，成了主人，成了老爺。看到我這個糙漢子，那拉車的牛都能白我一眼。

當我往相府里徑直跑進去的時候，我想牛車上的人，表情一定像吃了死老鼠，驚的眼珠子都出來了。

我馬上就跑到前殿了，衛兵才反應過來，后面追過來的，各個方向匯集了四五十人，殿前擋著的還有二三十人。我刀還在袖口里藏著，這時候我看到的不是一個個的衛兵，能做宰相府的衛兵，都是貴胄子弟，我看到的不過是一頭頭待宰的牲畜，我能看清楚他們的大動脈，他們跳動的心臟，他們的脾臟，他們的肝臟，甚至能看到他們胰腺里的腫瘤。

刀刃進入血肉的時候，就如同花樣滑冰，冰刀在冰面上劃出優美的線條，但實際上冰面如果能看清楚的話，是猙獰的，但問題是滑冰的人看不清，觀眾也看不清。當我的刀劃破他們的喉嚨，他們的動脈，從他們肋骨中間劃過皮肉，隔斷心臟的時候，他們的叫喊聲還沒有停下：“快攔住這個人，快殺了他！”

這些人手中的兵器是符合那個年代的，長柄武器，破壞力驚人，但當我如同外科醫生一樣，貼身對他們進行“解剖”時，這些都排不上用場了，他們和我案板上的肉沒有什么兩樣。

額頭上微微冒了些汗珠，我已經殺到后殿了，宰相正在這后殿用午飯。這后殿的衛兵足足有七十人，他們自然不會相信一個人單槍匹馬能沖進來，一切還是安定祥和。我一邊跑，一邊聽見，廚房還在給宰相上著菜，不知是第幾道了，也不知后面還有幾道，只知道這道菜叫“清燉鹿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