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所做的夢，很是怪誕，記憶十分清晰。我坐在一處石桌旁，四周都是竹林，正對我的一面竹林，中間開了一條窄徑。一頭鹿蜀從小徑的盡頭走過來，毛色光滑亮麗，紅色的尾巴蓬松飄逸，身姿矯健，叫聲悠揚。鹿蜀上騎了一個人，白面朱唇，身穿黑色長袍，像是古代之人。

我起身相迎，只見鹿蜀乖乖的臥下，前腿先跪，后腿再彎，上面的男子從容下馬，對我作揖，我本來還想握手，趕忙縮回來，學(xué)著他的樣子，還禮作揖。

“我怎么會在這兒？這是什么朝代？”

“這是在你的夢里，什么朝代，你說了算咯！”

“何以見得我是在做夢呢？”

“不是做夢，你能見到我的這坐騎？”

“不瞞你說，我還真見過。會不會是在你的夢里呢？”

“算了，大家都叫我念晴，懷念的念，晴天的晴。”

“怎么像是女人的名字，我叫章懷陵，立早章，懷念的懷，皇陵的陵。”

“我知道你是誰，今天來你的夢里見你，是想給你講一個故事。”

“我喜歡聽故事，不知這故事多長，我明天早上起來還要排練。”

“不長不長，就大半個夢的時間。”

“在終南山，我可是做過接近10年的夢啊。”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慢慢講。”

“這世界真有意思，明明是我的夢，看上去卻是你說了算，你想來就來，你想走就走，想講故事，我就得聽。”

我想試試在夢里是不是可以為所欲為，所以走過去要騎上鹿蜀。哇，還果真騎上了。

感覺可比騎馬舒服多了，雖然鹿蜀比馬還要高，卻絲毫不發(fā)慌，很有安全感。

“懷陵，汝欲試夢乎？”

“然。”

話音剛落，鹿蜀四蹄奮起，快如閃電，穿過竹林還是竹林，直到耳邊生風(fēng)，才到一處河流，鹿蜀一躍而起，跳到對岸，這里是一片原野，極目遠望，天地一線。徑直向前，縱情馳騁，又是一片竹林，一條小徑穿進去，穿過竹林還是竹林，快如羽箭，竟又回到了石桌，見到了念晴。

“又見面了。”

“怎么又回來了，看來我還是不能掌控自己的夢。”

“你不妨再試試，把這里變成汪洋大海。”

“我努力腦補。”

只聞到一股海水的腥味，空氣也潮濕了許多，腳下不穩(wěn)，眼睛一閉一睜，我們竟是在一艘大木船上，巨大的白帆，外面是無盡的波濤，前面仍有一桌，對面仍是念晴。

“不錯，很逼真。但看著海浪的方向，船帆吃力的方向反了，看來還是生疏，不過倒是可以自證這是在夢里啊！”

我算是撒了歡了，雙腳一蹬，飛升起來，越飛越高，在高空中看下去，好一個白帆逐碧波！

回到船上：“以我目前的能力，應(yīng)該算是個仙人了吧。”

“超然物外，清靜無為，方可謂仙。爭名逐利，好斗勝強，姑且稱俠。”

“那張道陵天師，那可是大仙了吧，飛升之前不也滌蕩邪魅、建功立業(yè)嗎？費盡周折，嘗盡仙藥，不思匡扶正義，躲在深山老林，就算壽與天齊，也不過輕如鴻毛，實在不敢茍同。”

我越說越激動，收不住了：“天地不仁，洪水滔天，林火無情，火山地震，邪風(fēng)雷電。人有善惡之別，有惡不除，有善不揚，必將世間濁濁，惡人當?shù)溃约嚎沼邢闪Γ瑓s要隔岸觀火，豈不羞恥？”

“不爭了，我受人之托，給你講個關(guān)于墨子，也就是墨翟的故事。”

“請講吧。”

“既然是在夢里，自然不用多費口舌，我?guī)闳ラ_個天眼，你只需要從上面看，就好了。想要轉(zhuǎn)換視角，你就用意念便好。不過你大可放心，無論什么視角，你無論做什么動作，都不會有什么影響的。”

……

墨子八十多歲的時候，已經(jīng)名滿天下，墨家子弟遍布戰(zhàn)國，世功已成而思身退，在趙國都城附近入山修行。墨子在山里找到一個山洞居住，在洞中白天經(jīng)常可以聽到誦讀之聲，卻找不到人。有一天晚上，墨子在山洞中睡覺，忽然有人來給他蓋上衣服。墨子醒后，那人就站在旁邊，居然就是墨子年少時的模樣。

墨子大驚失色，開始還以為是做夢，半天才開口問道：“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怎么可以看到當年的自己？”

那人大笑道：“四十年前流星墜地之時，有高人邀君入此山修行，君不愿往，故與君別于宇，君已久久，吾方始始。”

墨子平靜下來：“君嘗何往，今從何來？”

那人：“宇外有宇，天地不同，帝居之處，玄妙所在。”

墨子：“為何見我？”

那人：“吾常見君，而君不得見吾。君屢屢開悟，得宇內(nèi)之諸多要理，億萬人所不能及君之萬一。君雖聰慧，豈能一人而敵億萬，一葉而知乾坤？蓋吾常見君，常見君。哈哈哈。”

我心想：這都是文言文，聽起來好吃力，能不能改成白話？

這個念頭剛起來，果然就變了，那人接著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想修道成仙，但你若到了我的宇宙，咱們在一起必然尷尬。不如你還是留在這里，壽與天齊，做個地仙吧？”

墨子：“不如咱們交替一下呢？你在這里待幾年，我去你那兒待幾年，如此替換如何？”

那人：“不謀而合。”

說著，那人拿出一個藍色的液體，一種世間沒有的純粹的藍色，沒有容器確維持一個完美的球形。

球狀體進入墨子的身體，就像水與水融合在一起，無聲無息，自然而然。墨子頓時返老還童，也到了二十歲模樣，和那人一模一樣了。墨子還獲得了一種無比充實之感，可感受無窮時空，一種無法表達的奧秘之感。墨子甚至可以通過那人的眼睛看自己。

那人：“我現(xiàn)在的模樣和你沒有一點分別。”

墨子：“我們該怎么互相稱呼呢？墨翟甲，墨翟乙？哈哈哈。”

那人：“不如，我叫墨墨，你叫翟翟？”

墨子：“還是我叫墨羽佳，你叫墨佳羽？”

那人：“就這么叫，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