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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漢代文學思想史
  • 許結
  • 2609字
  • 2020-02-26 18:23:31

一 藩國地域文學

漢初分封諸侯,藩國并起?!稘h書·諸侯王表》載:

漢興之初,海內新定,同姓寡少,懲戒亡秦孤立之敗,于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余邑,尊王子弟,大啟九國。自雁門以東,盡遼陽,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轉,度河、濟,漸于海,為齊、趙。穀、泗以往,奄有龜、蒙,為梁、楚。東帶江、湖、薄會稽,為荊、吳。北界淮瀕,略廬、衡,為淮南。波漢之陽,亙九嶷,為長沙?!獓笳呖洌纾┲菁婵?,連城數十。

這種分封之勢,潛伏了侯國橫逆自主危機,盡管文帝時滅異姓王,武帝時又用主父偃之計,下推恩之令,使藩國自析,然在文、武之間,劉姓諸侯王國卻有一段政治勢力強大,文化思想獨立,文學藝術燦爛的時期。這也就是漢初以地域文學為特征的諸多區域性的藩國文化圈。

在諸多藩國文化圈中,楚、吳、梁、淮南文術尤盛。《漢書·楚元王傳》載:元王劉交“多書,多材藝。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詩》于浮丘伯”。他自作詩傳,號《元王詩》,使其藩國成為漢初《詩》學研究中心之一。吳王劉濞,亦通文術,聚集大批縱橫游說之士,其中有鄒陽、嚴忌、枚乘等兼擅文詞,使吳地文學興盛一時。后因吳王挫敗,文士游附梁王,藩國文風終致轉興于梁。有關梁孝王聚文士之盛況,可參《西京雜記》卷四“梁孝王游于忘憂之館,集諸游士,各使為賦”一段記載。《漢書·文三王傳》載:七國叛后,梁拒吳、楚有功,遂為大國,招延四方豪杰,有丁寬傳《易》,成施、孟、梁丘三家之學;有羊勝、公孫詭、韓安國以辯智著稱;有吳客歸梁文士,騁才競技,掩壓眾國。與梁媲美的有淮南王國。其時,河間獻王劉德也好書博學,求尋先秦典籍,立《毛詩》、《左傳》,山東諸儒,多從附游,甚邀時譽。合觀諸藩文學,可以說武帝朝統一文學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是匯合眾藩之結果,而其中淮南、梁國文學思潮盛勢,尤具過渡性質。

漢初形成之藩國文學有三個特征:其一,劃地封疆決定了藩國文學因承先秦文化的地域特點;其二,戰國養士之風的復起,出現了以藩國政治文化為中心的作家隊伍;其三,由于漢初諸侯國設置不盡按先秦古國舊址,其文士多具戰國縱橫家游說之風,故其作家與文學又表現出流動性。由此藩國文學形成之三大特征,又可窺探其向統一文學思想轉化的三層次過渡性意義。

第一層次是藩國文學既遠紹先秦地域文化特征,又具有時代的新祈向,以構成先秦文學向漢文學過渡的漸變階段。如淮南封國古屬楚地,故其文學思想以楚文化為主,崇尚“抱素守精,蟬蛻蛇解,游于太清,輕舉獨往,忽然入冥”(《淮南子·本經訓》)的自然審美;但是,從地理方位與文學來看,淮南國又不限于荊楚文化范圍,而是以“疆土千里”之勢向東北延伸,兼取燕齊方士文化特色,《漢書·淮南衡山濟北王傳》載淮南王招方術之士作“《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事”;《景十三王傳》載:“是時,宣帝循武帝故事……復興神仙方術之士,而淮南有《枕中鴻寶秘書》,書言神仙使鬼物為金之術,及鄒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見?!崩蔀樽C。因而其文學思想又出現了兼綜而又獨立的藝術情態。

第二層次是作家隊伍的相對集中,決定了藩國文學興盛,而其流動,又決定了藩國文學的更替、衍變。吳、梁文學之關系即為一例。《漢書·賈鄒枚路傳》載:“吳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鄒)陽與吳嚴忌、枚乘等俱仕吳,皆以文辯著名?!菚r,景帝少弟梁孝王貴盛,亦待士。于是鄒陽、枚乘、嚴忌知吳不可說,皆去之梁,從孝王游?!庇纱丝梢姰敃r藩國文學由吳向梁轉移,實為文士流動之力,而文士流動本身,既淵承戰國時期世卿制度衰落、客卿制度流行的風氣,又說明了文士自我意識的增長在不斷沖擊著藩國文學的地域限囿。

第三層次是藩國間的交互和藩國與宮廷間的交互,加速了藩國文學的解體?!稘h書·地理志》載:“漢興,高祖王兄子濞于吳招致天下娛游子弟,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興于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賓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買臣,貴顯漢朝,文辭并發,故世傳《楚辭》。”這里通過對漢初《楚辭》學的考定,在客觀上揭示了藩國與藩國,藩國與宮廷的文學交互。就《楚辭》在漢初文學中的地位而言,它既屬藩國文學,又屬宮廷文學,而二者間的相異在于對《楚辭》藝術的接受方式之不同:藩國地域文化圈偏重于繼承,宮廷統一文化圈則偏重于包容;前者擺脫不了舊文體,后者于融會中產生新文體。

漢初藩國文學的盛衰雖已暗含過渡性的轉化傾向,但在時代進程中卻留下了文學思想的歷史價值。歸納起來有以下四點:

一是為藩國的侯王政治服務。漢初朝廷與藩國間的政治始終處于一種相互利用、制約、抗衡的微妙狀態,藩國政權也在依附于朝廷而又相對獨立的情況下生存;因此,侯王招客養士既有鞏固藩國地位(甚至有取代朝廷的野心)的目的,又有粉飾清平、消遣娛樂的作用?!稘h書·文三王傳》載:梁孝王劉武趁七國叛亂之機,贏取朝廷信任,得以“居天下膏腴地”,受“賞賜不可勝道”;以至“筑東苑,廣三百余里,廣雎陽城七十里,大治宮室,為復道,自宮連屬于平臺三十余里。得賜天子旌旗,從千乘萬騎,出稱警,入言,擬于天子”。而孝王“招延四方豪杰”與文士鄒陽、嚴忌、枚乘和司馬相如附梁、游梁,正與此政治情勢有關。枚乘之《七發》,假設楚太子有疾而諷諫當權,恐其侈游縱欲,荒政致敗,是以文學干預政治和為藩國政治服務的典型。

二是文學的地域觀念。在統一的漢王朝走上鞏固,國家幅員遼闊,民族眾多的情形下,宮廷與藩國對待地域文化見解迥異。立足宮廷的人多主張以大文化包容地域文化,而立足于藩國的人則主張珍重地域文化,不可以氣勢冒然干犯,如淮南文士集團的主張便屬后者。《淮南子·齊俗訓》云:“胡人彈骨,越人契臂,中國歃血,所由各異,其于信一也;……三苗髽首,羌人括領,中國冠笄,越人鬋,其于服一也;……故四夷之禮不同,皆尊其主而愛其親,敬其兄。”這種以不齊為齊的文化意識,正是地域文學以各自特色見長的理論依據。

三是有較強的個性情感。這種主要來源于藩國的政治憂患意識的情感,又突出表出于三個方面:其一,在宮廷勢力日益強大的現實面前,藩國侯王在感受到強大政治壓力時文士也受到巨大的文化壓力,產生了“夫憂患之來攖人心也,非直蜂蠆之螫毒而蚊虻之慘怛也,而欲靜漠虛無,奈之何哉”(《淮南子·俶真訓》)的難以自守的苦痛和因文見情的人生煩憂之悲哀。其二,在侯王昏昏然醉心于藩國勢力膨脹的現實中,文士清醒地認識到盛極必衰的危機,這是鄒陽上書吳王,又上書梁王的痛陳肺腑之言的深心所在,也是藩國文人因侯王“欲乘累卵之?!保ㄠu陽《上書諫吳王》)激起的具有普遍性的藩國盛衰的悲劇情感。其三,通過文學作品發抒志士屈承藩國蔭庇下的不遇之悲,嚴忌《哀時命》之“夫何予生之不遘時”的疑問和退隱求仙的托詞,實緣于此。

四是注重淵承,而缺乏開創。這一點不僅在漢初文學創作與文學理論中有清晰展示,而且可在藩國文學之解體、宮廷文學之興起的大文化氛圍中得到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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