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興六年三月,曹州府府邸。
校尉孟沖義、鬼策士虞花正與曹州刺史田牧爭論。
田牧是一個五十多歲,白發(fā)蒼蒼、瘦骨嶙峋的老人,與孟沖義相比更顯老態(tài)。
“田刺史,雖然我們在山南鎮(zhèn)戰(zhàn)敗,有不少傷亡,但兵力還是有八千之多,而賊人最多也就五千。為什么不派軍出擊?”
“哎喲喲,大娘,不是我不想啊。你也清楚,現(xiàn)在曹州府上下都知道我們被賊人打敗,不僅士氣受挫,而且開始有人響應賊人的號召,有暴亂的跡象。如果我們這時把軍隊全部撤出曹州府,后果不堪設想啊。”
田牧把本就矮小的身子縮起來。
“所以我們才更要主動出擊。只要把賊人擊潰,暴亂自然會結束。而且百姓雖有傾向,但還沒演變到暴亂,武侯就可解決,不須太擔心。”
“可是我還聽說濮州的黃菊幫加入了他們。”
“那只是坊間傳聞,黃菊幫在濮州,怎么會到曹州來。而且他們是水賊,即使真的加入了,也對陸戰(zhàn)沒什么大影響。”
“唉,大娘,不要再說了,我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我們不出兵,要駐守在曹州府里,等待節(jié)度使的援軍。”
“可節(jié)度使的援軍······”
孟公想繼續(xù)說服,但虞花伸手制止了他。她知道,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沒用。
“好吧,田公,我會盡我所能,保衛(wèi)曹州府。”虞花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
之后,他們離開了刺史的書房。
“田刺史真的是膽小如鼠呢。”孟公說道。
“是呢。處于劣勢的軍隊才會守城,而總體上看,我們是占優(yōu)的。”
“真不明白,為什么節(jié)度使會讓他來當刺史。”
“正因為他膽小啊。他膽小,所以才不敢背叛。有時,缺點也能成為一種優(yōu)勢。”
“嗯,好像是這樣。不過,曹州軍的實際控制權在你那,我們大可以不理會田刺史,自己出擊。”
“是可以這樣。但田刺史掌控整個曹州的錢糧。也就是說,軍隊的補給是他掌控的。我們可以擅自出軍,他也可以切斷我們的補給。我們總不能在無后勤的狀態(tài)下,與敵人作戰(zhàn)吧。”
“對喔,我怎么想不到這點呢?”
孟公又再次體會到自己的平庸。
“那我們現(xiàn)在是?”
“老老實實地守城吧。銅蛇鐵虎。”
話音剛落,過道旁的庭院里就出現(xiàn)兩個人影。他們當然就是銅蛇和鐵虎。他們來到虞花跟前,單膝跪下。
“哇,你們是什么時候?”孟公驚道。
“主人,有什么吩咐?”鐵虎問道。
“鐵虎,你負責監(jiān)察城內的狀況。對于守城方來說,城內的動亂和叛徒是最致命的。一有不好的苗頭,馬上處置!”
“明白。”
“銅蛇,你負責監(jiān)察賊人動向,及時報告他們的異動。”
“明白。”
接著,兩名斥候就如一陣風,快速離開了。
“哇,能有這么優(yōu)秀的斥候真是好。”孟公不得不贊嘆道。
“孟公,你負責組織守城事務吧。”
“這簡單。你呢?”
“我要給節(jié)度使寫封信,讓他督促田刺史出戰(zhàn),或者把指揮權,全權交給我。那要花些時間,希望這期間賊人能安分一點。”
可惜,虞花的期望是絕對不可能實現(xiàn)的。
花了幾天時間,黃菊幫的四名核心成員來到山南鎮(zhèn)。他們分別是大當家水鬼黃潮、軍師魚目,以及部將河蛟和大蜃。
雖然他們遠路而來,穆子烜等人應該為其接風洗塵,但軍事緊急,他們一來,就馬上在客棧的房間里,召開作戰(zhàn)會議。與會人員有白虎軍的穆子烜、夏陽,二郎軍的碎牙、羅梅,以及黃花幫的水鬼、魚目。
“真好呢。白虎山的當家,你的女人真好看。我真羨慕你啊。”
水鬼色瞇瞇地看著夏陽。準確的說,是夏陽胸前那對碩大的胸脯。
女···女人,我是子烜的,女人?
夏陽偷瞄身旁的子烜,臉頰微微泛紅。
“她不是我的女人。”子烜平淡地說道。
啊啊···哼,用得著這么快否定嘛。夏陽內心不悅道。
“哦,這樣啊。抱歉,抱歉。”水鬼笑道。
“好了,我們說正題吧。”碎牙說道。
三方會談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所以為了讓會議順利進行下去,子烜和碎牙提前商量好,與黃菊幫的協(xié)商,全部由能言善辯的碎牙負責,子烜只需從旁協(xié)助。這不僅是因為二郎軍兵力占優(yōu),碎牙的話語權更大,還因為子烜不太擅長談判。
“這里的二郎軍和白虎軍加起來,兵力一共有四千六百人。請問,你們帶了多少人來?不見你們的軍隊來這里,是駐扎在附近,還是留在船上?”
“哈,他們全都待在船上。”
“哇,一直有聽說,黃菊幫擁有數(shù)量不少的船艦,果然名不虛傳。”
“哈哈,你過獎了。沒那么夸張,就一百人而已,三艘船就可以啦。”
“什么?”子烜驚道,“什么一百人?”
“喂,你信上不是說會帶三千人過來嗎?怎么······”
子烜激動起來,但碎牙馬上制止了他。
“穆兄先冷靜一下。黃兄,你的意思是軍隊還沒出發(fā)嗎?”
“不是啊。我真的只帶了一百人來參戰(zhàn)。”
“就一百人有個鳥用!”子烜忍不住罵道。
“穆兄,冷靜,冷靜。”
“哈哈,不要小看我那一百人。他們可以助你們拿下曹州府。”
水鬼那自信的笑容表明他不是在開玩笑。見此,子烜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好吧,說說你的計策。究竟要怎么拿下曹州府?”
魚目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圖,平鋪在桌上。
“我們是有備而來的。”魚目表情木訥地說道。
另一方面,在他們商量計策的時候,各方的將領正在房間外的過道里守候。分別是穿刺師王麗君、右門神秦森、狂狼、蛇蠻、河蛟、大蜃八人。
蛇蠻百無聊賴地倚靠在墻壁上。狂狼則如狗一般,趴在地上朝房間的方向不斷聞嗅。秦森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望著空氣發(fā)呆。麗君則被那兩個水賊調戲。
“哇哇,她的胸真的好大啊。”
河蛟盯著麗君的胸脯,一邊雙手在胸前抓握,一邊露出齷齪的表情。
“嘻嘻,小娘子,待會兒要不要和我們在一起?”大蜃色瞇瞇地說道。
“滾!”
麗君害羞得臉紅。她雙臂交叉,擋住自己的胸脯,并把臉撇向一邊。
“嘻嘻,聽說她的綽號是穿刺師,專門用弩。”河蛟說道。
“用弩,為什么不用弓?”大蜃說道。
“應該是胸太大了吧。”
“哈哈哈······”
“喂!你們在胡說什么啊!”麗君叫道,害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嘻嘻嘻······”
“哈哈哈······”
可他們兩個并沒有收嘴,一直在賊笑。
“啊,真是可惡!”
麗君望向秦森求助。但他沒有行動,甚至沒有望向這邊,看來是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們的對話。
可惡的臭男人,關鍵時刻,完全派不上用場。
這時,房門打開,子烜等人走了出來。
“幫主,事情辦妥了?”河蛟問道。
“哈哈,那是當然的。”
“河蛟、大蜃,我們要離開了。”魚目說道。
“這就走?不是還有酒席嗎?”大蜃說道。
“時間緊迫,要馬上回去準備。”
“唉,真是掃興呢。我還以為能和那三個美女一起喝酒呢。”
河蛟目光掃過麗君、夏陽和羅梅。
“沒辦法。等拿下曹州府,我們有的是時間開宴會。”黃潮望向子烜,“那我們曹州府再見吧。”
“哦。”子烜冷冷地回道。
于是,黃菊幫四人就離開了。
“真是讓人討厭呢。”望著他們消失的背影,羅梅說道。
“是啊。”子烜贊同道。
“不過,他們的計謀是貨真價實的。”碎牙說道。
“我知道。”子烜無奈地說道。
“可是,他們值得信任嗎?”夏陽問道。
“至少他們不是頭腦發(fā)熱,把替天行道信以為真的愣頭青。他們響應我們不過是為了獲勝之后,取得販鹽的特權。”碎牙說道。
“果然是販私鹽的。”碎牙不屑地說道。
“以利益為目的的人,是不會隨意背叛的,所以才值得信任。”碎牙說道。
“唉,希望如此。”
之后,沒別的事,他們就各自離開。
子烜離開時,發(fā)現(xiàn)秦森站在原地不動,便用手肘戳了戳他。
“干什么,不離開嗎?”
“呃,啊啊,會議結束了?黃菊幫呢?他們走了嗎?”秦森一臉茫然地說道。
“喂,你剛剛一直在發(fā)呆?”
子烜嚴肅起來,眼神顯出怒意。
“對,對不起,大當家。”
“幸好沒有意外發(fā)生。這次就算了。下次,我就罰你十下軍棍。知道了嗎?”子烜冷酷地說道。
“知道了,謝大當家。”
“唉,那是什么事?”
子烜眼神緩和起來,變回正常的語氣。
“什么事,是指?”
“就是你為什么事情發(fā)呆啊?”
“啊,就是左門神是魔星轉世的事。”
“哦,這件事啊。你羨慕他嗎?”
“不,我才不羨慕這些。只是······”
“只是他立下大功,而你什么都沒做?”
秦森沉默了。看來他就是嫉妒尉遲亮名聲大噪。
“唉,不用擔心。這場戰(zhàn)爭還長著呢。總有讓你立功的事情。”
“嗯嗯嗯······”
三月中旬。
由于要固守曹州府,曹州軍買進了大量的糧食、草料、木柴、武器等物資,每天都有大批商隊從水路和陸路進入曹州府。這對士兵盤查往來人口造成了很大的壓力。鐵虎作為負責人也不得不時常到現(xiàn)場視察。
這一天,他來到港口親自檢查船上運輸?shù)呢浳铩?
“這艘船全部是木炭,沒有異常,到下一艘吧。”
鐵虎把后續(xù)事務交給官吏,自己則下船前往下一個船隊。
“郎君,這是我們的通行證。”
商家畢恭畢敬地遞上文件。鐵虎把文件交給身旁的官吏檢查,自己則盤問起來。
“船上的貨物是什么?”
“是粟米。”
“很好,帶我去看看。”
接著,商家?guī)цF虎到船艙。那里堆滿了大布袋。他隨便打開其中幾袋,看到里面確實是粟米。即使把手插進米里,也摸不到其他東西。
“郎君,那可以了嗎?”
“急什么。”
鐵虎把米袋放回原位,往船艙里走去。商家當然是謹小慎微地跟上去。
“嗯嗯嗯······”
“郎君,有什么問題嗎?”
“感覺有點小啊。”
鐵虎伸手摸了摸天花板。
“因為這是艘小船。”
“小船嗎。嗯,你是不是······”
突然,外面響起官吏的聲音。
“郎君,文件沒問題了。里面怎么樣?”
鐵虎望向商家。商家一臉平靜,他沒看出什么異常。
“里面什么問題也沒有!”鐵虎朝外面喊道。
接著,他就離開了船艙。
確認他的身影離開了船艙,商家松了一口氣,望向地板,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