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丹父母在H市過完端午節便返了家，羅揚和簡丹又恢復了往日的校園生活。

與眾不同的是，羅揚收到父親的電話開始多了起來。原來一個月不打一次的手機，現在三天兩頭一次。羅揚有些受寵若驚，也尋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人就是這樣，越好奇就越想窺探，越窺探不到，越想知道真相。

星期五，羅揚又接到了父親的電話，叫他周末回去吃晚飯。平日里父親很少周末叫他回家吃飯，他看著屏幕暗淡下去的光，指腹滑動，關掉了手機屏幕。他看著手機，茫然的愣了一會兒神，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他木然的進了洗手間，木然的拿著牙刷，牙刷在潔白的牙齒上上來又下去，仿佛刷的不是牙。光潔的瓷磚臺面，發亮的水龍頭，倒映著天花板上潔白的燈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像是看到了父親年輕的模樣。

周末，羅揚歸了家。進屋的時候，保姆已經做好了飯菜，正在一盤一盤往桌子上端著。楊慧則在桌子上布菜，上初中的妹妹已經坐在位置上等著了。

“哥，你回來了，怎么沒帶帥姐姐來！我還想見她呢！”

羅揚和楊慧關系一般，和這個妹妹關系還是不錯的，“我好久不回來，你都不問一下。你這見一面就惦記上了，你這是重色輕哥吧。而且你別惦記了，你搶不過我！”

羅娜繞過桌子，晃著羅揚的胳膊。“我就見見還不行，以后是我嫂子呢！小氣鬼！”

“記住了，是嫂子。要有點覺悟！”羅揚無奈的應道。

楊慧看著菜上的差不多了，便叫羅揚上樓叫羅振威。羅揚穿著拖鞋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到了書房門口敲了敲，里面沒有動靜，又輕輕敲了敲。里面沒有聲音，他有些納悶，于是便推了門進去。

他緩緩的推開書房的門，映入眼前的景象讓他恍惚起來。書房里，羅振威站在書柜前，背對著辦公桌，拿著一本厚書，書打開一半，盯著書頁里的夾著的照片，靜立不語，嘴角帶著笑，表情里帶著稍許落寞還有一絲懷念。

羅振威靜默很久，都沒意識到背后進來一個人。羅揚忍不住，出聲道。“爸爸！”

羅振威被身后的聲音嚇了一跳，快速合上書，臉上帶著稍許慌亂，但又馬上恢復了神情，外人覺察不到這種神情變化，但是羅揚捕捉到了對方臉上的一絲不自然，雖然是閃瞬之間。

羅揚往前走了一步，靠近辦公桌，迅速掃了一眼對方手里的書，便記下了名字。很簡單的名字，書的封皮上寫著《紅書》，封皮紅色，書很厚。“爸爸，飯好了！我敲了門，您沒聽見，便進來了。”

羅振威把書放回書架上，“哦，正好你先坐下，爸爸和你說幾句話。”羅揚把桌前的椅子往后拉了拉，便坐下了，雙手放在腿上，雙腿分開，身子前傾，做好準備傾聽的樣子。

羅振威望著羅揚，也坐下了，雙手揉搓著，仿佛在思考，又仿佛欲言又止。“羅揚，爸爸以前對不起你，對你和你媽媽也不夠關心，尤其對你，以后不會了。”簡丹說完站起來，又拍了拍羅揚的肩膀便下樓了。

羅揚不知道父親為什么突然良心發現，感覺這一切都不同尋常，又摸不著頭腦，他抬頭看了一眼門口，又轉頭看了一眼書架那本書。他想沖過去拿出來，看看書里夾的什么。又覺得這樣懷疑父親不好，不那么道德。

兒子理不應當去參與長輩的事情，但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又轉頭看了一眼門廊，沒有人。而書架上的書，像長了一只手，那手正跟著他招手，說“過來，過來！”。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幾步，很快腳步就挪到了書架跟前。他沒費什么勁，快速的從書架里抽出那本書，由于書里夾著東西，書直接翻到了夾東西的位置。

羅揚眼睛盯著照片里的人，腦子里已經轉了好幾個彎，不過更多的是問號。照片里的人，他是認識的，不過看著像是高中時候的照片，人很帥很年輕，有著高中生特有的朝氣。看完，他又快速把書放回原來的位置，他沒有直接下樓，而是去了洗手間，然后才回到了樓下餐廳。

羅振威已經坐在桌前，正同楊慧聊著什么。“你怎么才下來？來快點吃飯吧”羅振威道。

羅揚做了幾次深呼吸，張口時已經神色如常，“我去了一趟衛生間。吃吧！都涼了。”羅揚這頓晚飯吃的無滋無味，即使桌子上有好幾個菜是他平時愛吃的。但他臉上沒露出一絲異樣，依舊在桌上談笑風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無非都是父親商場上的瑣事抑或是家里長短的話題，最后吃完便回了臥室。

臥室里，開著空調，他走到窗前，拉開已經拉上的窗簾，遠處高樓的窗戶里透著萬家燈火。這暖黃的燈火里有多少是悲哀的，有多少是幸福的，只有自己知道，外人永遠看不見。

他雖然和父親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是父親也會帶他去不少重要的場合，因此羅揚很擅長察言觀色。他捕捉到父親的情緒里的落寞，眼睛里似乎看著也不是眼前的景象，像是看著不知名的遠方。

以前他忽略了這個問題，現在想著從前也透著蛛絲馬跡，但是他從沒往其他方面想過，因此錯過了。

似乎父親從未開心過，對他和母親疏于關心，和楊慧的婚姻也并沒有多么恩愛，家里的事不太管，更多的時候都在想著工作，經常在書房呆很久，偶爾聽見對方輕輕地嘆氣。

有那么一瞬間他好像抓到了那么點思緒，靈光一閃，又吃驚，又感覺到不可思議。他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悲傷情緒涌心頭來，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父親，怎么他都覺得這不可想象，更沒有勇氣去跟父親求證。如果這是真的，那一切就都可以理解了。

他現在知道喜歡一人是什么樣的感覺，是不是父親心底也是，只不過掩埋的更深，更不能宣之于口。他開始有點同情對方，又覺得這像夢，仿佛他抓到的是一條天上銀河，清晰可見，卻永遠夠不到。

他拉上窗簾，從柜子里拿出睡衣，給自己套上了上衣，又換上了睡褲，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水讓他緩了緩心緒。他的手指冰涼，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用雙手蒙住臉，把臉埋在手臂里，想讓自己紓解一下。他索性又去浴室里沖了個澡，躺在床上的他，絲毫沒有睡意。不敢想，這怎么能是真的，他一遍一遍問自己，他又否定自己的推論。但是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轉眼又回到原來的答案上去，越想他的頭越疼，最后他干脆翻出抽屜里的安眠片吃了一粒，才沉沉睡去。

由于吃了藥，一夜無夢。羅揚早早起來，才四五點鐘，他從沒起過這么早，可見心里裝著事，吃了藥，效果也不大。他去了趟洗手間，從走廊里看見書房里還亮著光，他不知道父親是沒有睡，還是起的早。

他猶豫著走到了門口，抬起手想敲門，又放下了。須臾之間，他又抬起手，去敲那扇關著秘密的門。這次里面的人回應的很快，“進來。”

羅揚走進去，瞧見父親眼睛有點紅，帶著血絲，稍許帶著疲倦，面色如常，鬢角已經帶著斑白，羅揚看著這樣的父親有點心疼。“爸爸，你沒睡嗎？”

“你應該多休息！”

“你怎么起的這么早？不多睡會兒。”羅振威抬眼看著站在眼前的兒子，有點訝異。

“睡不著。”

羅振威順著話說道，“這么年輕就睡不著，有心事？”

“嗯。”

羅振威好奇地問道，“能和我說說嘛？”

羅揚想探知父親的真相，但難于啟齒。擔心，害怕，憂慮等各種各樣的情緒混成一起。

羅振威看著羅揚憋了憋半天，也沒吭聲，有點好奇兒子能被什么大事給難成這樣，便鼓勵著。“說吧，說出來才好解決啊！”

羅揚深呼了幾口氣，仿佛一輩子的勇氣都用在了這里，“爸爸，你過的不開心，是因為……”

羅揚沒說出后面的字，他覺得他不說出來，父親也猜的到。羅振威聽了羅揚的話，心下大驚，他不知道兒子什么時候發現的，對方如果一直想探查真相，想隱瞞也隱瞞不了多久。但是他面色仍然保持著鎮靜，低聲問道，“你知道了？”

羅揚低著頭回應著，“我猜的。”他又抬起頭就勢問道，“那你是……？”

“我不是，只是喜歡那么一個人，喜歡到一輩子都喜歡。”

“喜歡到即使不能在一起，看一眼也行。”羅振威停頓了一下，聲調幽幽地又接著補充道。

羅揚聽著父親話，心疼了起來，仿佛被細細的尼龍絲線捆住了心臟，一拉線頭，心臟就會被勒出深深的溝壑，進而滲出血來。

世間最悲哀的事不是愛而不得，而是愛你卻不能宣之于口。

“爸爸！”羅揚上前去抱住父親，用哽咽的哭聲說道“爸爸，我理解，我理解，你不用自責。”

“別哭，別哭！好孩子！”

周日晚上，羅揚回了學校，他沒有回寢室，而是直接去圖書接簡丹。簡丹從圖書館門口出來，挎著背包，看見門口站的男孩子，身材挺拔，手放在褲兜里，沒有拿出來。神情帶著落寞，眼睛望著虛空，不知道想些什么。

“怎么沒回寢室？”簡丹帶著疑問問道。

羅揚沒有吭聲，直接把簡丹拉進了懷里，箍緊了地方，“就是想你了！”

簡丹有些擔心，“怎么了，不開心？”

羅揚把臉埋在對方的頸窩里，聞著對方的氣息，感覺心慢慢平靜下來，像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緩緩流淌的山泉，“沒事，你抱抱我就好。以后你再我多愛我一點，我也再多愛你一點好不好。”

“我的愛都給你，別傷心了。”簡丹輕輕拍著羅揚的背。

羅揚的臉還埋在對方的肩上，只聽見悶聲答道，“我會加倍愛你。”羅揚用手緊緊環著對方的腰，感受著對方傳來的溫暖。這一刻，他覺得原來如池水起了波瀾，紛亂如麻的心，現在終于雨過天晴，寂靜如斯，仿佛一片明鏡，倒映出天上的朵朵白云和偶然間劃過的空中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