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蘊法之劍，一位天生精鬼，還有你……如此純粹的陰魂濁雜之體，我行道百年，也不曾見過第二個?！薄畢前⒏！蛘哒f刁遠晝，目光掃過鬼劣身上時，眼神中猛地綻起炯炯神光。

便有如餓虎遇見了羊群，頓生欲念。

鬼劣哪能受得了這等如同窺伺獵物的目光，大怒道：“狂妄！”

身為神秘尸首三魂所化，鬼劣百年前吸食天地災衰之氣，人性穢亂之思才有了如今修為，本就不是脾性溫善之輩。

若非近些年難以壓制源體，加上殘害生靈會積下鬼怨，修成一方鬼王也是情理之中。

哪怕機緣巧合拜在沈言這位‘真人’門下，得雷法洗去部分濁雜，但本質上，他依然是只惡鬼。

而惡鬼若真個動了怒，自該是百無禁忌的局面。

鬼劣于是也不在乎會不會影響到昏死一旁的孕婦，身子一震，森森鬼氣便自體表涌出，化作漫天陰風吹拂。

“嗚嗚——！”這陰風摶起，四周環境立時又暗了三分，原本孕婦點著油燈的那團火苗開始瘋狂晃動，未幾，“哧——！”熄滅了，隨之燃起的卻是幽幽綠焰，照徹四周，詭譎非常。

其后，便有數不盡的哭嚎慘叫聲不知從何處傳響而來，這一方狹小的破落民宅，有世間的災衰穢亂顯現虛像。

人心鬼蜮，兵災禍事，不一而足。

凡俗中人但凡被這成像之風吹上一點，便會陰雜入體，三魂動蕩，直至旦夕形若尸臥，靈精散盡，淪為塵泥。

但，眼前的這位，卻非凡俗。

見到這般鬼法施展，刁遠晝眼中亮起從未有過的神光。

“好一只魂鬼，好一只魂鬼！”他肆意大笑，任憑這陰雜濁風攜著無邊鬼怨吹向自己，乃至幽精鬼火乘勢燒入體內，也絲毫不在意。

笑罷死死盯著鬼劣，道：“嘿嘿，有你這般的鬼物存在，我何須苦心在人世經營，又何須以身試念？果然是緣法造化，盡皆在此，不差，不差?！?

隨即手掌一攤，黑光乍現后，顯化出一尊手爐。

這手爐通體墨色，隱有光澤，而底部撐著四腳，各自雕起一只面目猙獰的濁鬼之像，頂部爐蓋鏤空，里頭升騰起黑灰色的輕煙。

此時，就見刁遠晝并指對著手爐點出一道法力，口中喝道：“濁煙聚魂，魑魅生焉，聽吾號令，吞魍噬魎?！?

法咒落定，那彌漫的煙氣立時在半空中凝成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獨角吞鬼。

“吼——！”吞鬼當空一吸，將陰風以及其所攜鬼相盡數卷入腹中，令得四周最昏暗之景一時間有若空無。

而后，好似意猶未盡一般，兩只牛眼盯著鬼劣和紅衣看，滿滿的貪欲之色。只待刁遠晝一聲令下，便要撲將過去。

鬼劣終于明白自己適才那股危機感到底源自何處，竟是這爐中以魑魅魍魎為食的陰濁吞鬼！

此物比鬼物還陰，比邪祟更惡，天地之間，竟還有修道之士圈養此等東西？

鬼劣內心激蕩，度過了最初的驚駭之后，結合眼前所見仔細一想，立時想起了越洲仙門中那名聲漸臭的黑魘一脈。

說起來，黑魘一脈以人心濁雜為修道之基，走的是他化眾生的路子，而自己按照沈言所說，卻是少見的內三魂之幽精所化，一切地濁陰雜之集合。

二者之間，不是一般的契合，也難怪刁遠晝會顯得如此心動。

當然，要真落在眼前這家伙的手里，鬼劣思忖此身只怕再也別想有翻身之日。

于是在心中無把握脫身之后，毫不遲疑地傳音說道：“師尊，徒兒有難，還望搭救。”

黃粱枕的沈言聽到這番傳話，未免搖頭失笑，這鬼劣當真是個鬼精，行事謹慎，一點險也不肯犯，想來如不是自己答應庇佑其周全，這趟三合村之行他也是不會輕易涉險的。

不過這樣也好，隔空對法，正巧能看看黑魘一脈的真正特殊之處。

念及此，沈言垂下眼瞼，此際就見《枕中書》上筆走龍蛇地寫下此事具細。

“鬼劣入三合村，于莫家遺址前誤入黑魘道士刁遠晝推演之局，生死難卜……”

推演之局……也就是說，適才鬼劣與紅衣所見的，并非真實之景，而是推演中產生的幻象么，沈言喃喃自語。

他于是丹田氣動，無盡濁氣涌入那雙神目之中，紫青二色便立時濃郁起來。

“嗡——！”與此同時，立在刁遠晝前頭的‘敕雷’法劍劍身猛地布滿神光，那枚融于劍中的‘雷’字法篆開始勾動此方天地雷霆正氣，‘哧啦——！’聲中，是藍紫色雷紋開始布滿四周。

“吼——！”察覺到法劍變化，以及對于雷法本能的畏懼，那爐中煙氣所化的吞鬼低吼一聲，朝身后縮了縮。

刁遠晝見狀，將手爐一按，頂上吞鬼頃刻間收回原處，他目光微瞇著打量起橫在自己與鬼劣之間的法劍，總覺得有種異樣的熟悉感。

“未參透陰陽之境的陰鬼可操持不得這蘊雷法劍啊。”

他低聲呢喃一句，便看向四周，發覺無人之后，轉回眼來盯著鬼劣：“閣下這柄法劍卻是從何處得來？”

鬼劣冷冷一笑，也不答話，只是私下傳音，讓紅衣一有情況，可先行離去。

即便他對沈言有萬分自信，但此次是隔空傳法，威力不知能有多少，眼前這家伙又身懷吞鬼這等克制鬼物的殺器，多留幾份心眼也是有必要的。

畢竟，即便去掉刁遠晝，這孕婦所懷的那胎兒也讓他心懷忌憚。

而對面的刁遠晝見鬼劣不應聲，便一拍手爐，從中調出一道煙氣，渡向那地下昏死的孕婦。

黑氣流入鼻中，再轉經腑臟，最后定于胎腹。

“子夜曰黑，通幽為魘，照見前塵，濁敕眾生。”伴隨著道音入耳，那孕婦漸漸浮于半空，腹中的黑氣透體而出。

“唔——！”一聲無意識痛苦的悶哼過后，鬼劣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到黑氣包裹著一團物什，漸漸從孕婦腹中分離而出。

那是一個胎兒，一個睜著眼的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