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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潔白之地

今天天氣不錯,櫻花都呈待放姿態(tài),含白帶粉,我走到院中那棵櫻花樹下,靜靜感受空氣中的絲絲暖意。其實我發(fā)現(xiàn)自己很喜歡這種生活方式啊!沒什么壓力,遠(yuǎn)離城市的壓迫,好像重新獲得了自己。不過對于我們這類年輕人來說,遠(yuǎn)遠(yuǎn)還沒有過這種日子的條件,我們還得面對文件、時刻表、任務(wù)、績效,向誰沖刺呢?也許到時候我也不知道,可如今,我真不愿想下去。

這里的建筑很精致,一股中國氣質(zhì),不過已經(jīng)轉(zhuǎn)化成日本的特色,木制地板散發(fā)的味道還是把我迷住了,聞慣了汽油、汽車內(nèi)部的各種“工業(yè)”味道,這樣的釋放是饋贈。

這時,我看見智子朝我走來。

“我雖然沒有跟他們一起生活在那個時候,但是她都會跟我仔細(xì)地講。”智子看了一眼信子的房間,“她老了,孩子都不在身邊,和我一樣寂寞。有很多時候,我覺得她就像重新回到那段時光,我想,她有些想念紀(jì)子。”

“紀(jì)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極力想知道。我承認(rèn)我對她,這個似乎離我很遠(yuǎn)的女子著迷,為她的經(jīng)歷著迷,盡管我對她只有一星半點的了解。

智子笑了笑:“你要知道人是很難說清楚的,即使能說出來,那個也不是真正的她。我不知道她追求的那些東西到底存不存在,抑或只是她徒勞的幻想。你祖母曾告訴我,有什么東西驚擾了紀(jì)子,我想就是那種東西。”

“被驚擾了?”我笑起來,“您說得好玄妙啊!”

“說不清楚,但是讓我來說,其實就是一個女子發(fā)現(xiàn)了生活更多的可能性吧,那種好奇。”

她接著說道:“仿佛有點可笑,可是我還是愿意這么說。一切都是不可預(yù)測的,其實有些時候想想,如果不會遇見那些人或事,我們的人生就會完全不一樣,可是,如果我們注定就是為那些人或事而存在的呢?我們被迫等待著別離、傷心,我們永遠(yuǎn)無法知道我們的心會飄向何方。人生是無法逆轉(zhuǎn)的,再來一次,這種機會是沒有的。”

“我想我應(yīng)該去祭拜一下她,她葬在哪兒?”我若有所思地說。

智子看著我,若有所思,慢慢露出一個輕輕的微笑,我喜歡她這種笑,沒有壓迫,不會使你感覺虛假,很隨性。有的人是因為討好而笑,她不是,她那種笑很自然,原諒我對她的表情啰嗦地記錄,但是對我來說這真的很珍貴。我想你也會有這種時刻,因為某人的笑,開心啊!

“不用,其實你一直陪著她,無論是她還是她的故事。”

“什么?”我驚訝地看著她。

“她就在這兒。”智子指著眼前的櫻花樹。

我看著這棵櫻花樹,仿佛自言自語:“這兒?”

“戰(zhàn)爭毀了她的愛情,戰(zhàn)爭毀了人性、無數(shù)人的人生。可是她很執(zhí)著,她從來不曾放棄,即使是無盡的等待。”

“她,好勇敢。”

“她是柔中帶剛的人,和你祖母不一樣。她……現(xiàn)在她就埋在這下面。”智子的話很悲戚,我感受到了她那濃濃的惆悵。這座古老的房子看起來莫名的陰沉,它明明被燦爛的陽光籠罩,卻透發(fā)著壓抑,或許是我過于敏感,但是在這些木制建筑中間,我仿佛看到了那久遠(yuǎn)的關(guān)于人的回憶。

庭院深深,寂靜無言的生靈帶著不死的信念游蕩,還有這深埋地下等待的人。有的生靈在按照模型生長,當(dāng)它突破一切之后,游蕩在別處,那是個誰也無法妨礙的境地,至善至美,至純至凈。

我朝后院的方向看去,那里被包裹在黑暗中。我想,那里也許還留著那時的痕跡。曾經(jīng)顯赫的、熱鬧的院落如今卻只剩下一個智子、信子。

如此寂寞冷清。

事物終歸逃不開命定的制裁,至盛則至衰。那邊的竹林傳來深深清脆的咯吱聲,像是以前老舊的敲更人,點著火燭一遍一遍地巡游,沒有哪里是盡頭,明天一切會從頭開始。

我坐在樹下,翻開日記。

昭和十三年八月十五日:

鞭打聲傳過來,我想象不到那種疼痛,他們可以用冷漠對待這種殘暴。

一切都快完結(jié)了,我想會是這種結(jié)局,任何囂張的事物難以長存。

潮濕的時節(jié)慢慢過去,我在等待冬天的到來,我希望潔白的雪可以掩蓋這一切,可是它無法掩蓋,如果血腥已經(jīng)深入骨髓,又有何益。我想坐火車去北海道,一個人,不會帶信子,我也許會告訴她,我想去看看那片純粹的潔白之地。

我要到最北端,想看看那座島在迷霧中漸漸顯現(xiàn),被我找到的關(guān)系。(紀(jì)子說的這座島我想應(yīng)該是庫頁島,在日本最北端,也就是北海道島的最北端,那里有日本最美麗的日出景色,如果濃霧散去,人們可以看見庫頁島。)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們不都是人嗎?我仿佛聽到了骨肉撕裂的聲音,我仿佛聽到他還是她的痛苦呻吟。我有個奇怪的印象,我是否用自己的眼睛就看到了隱隱約約的真相。唉!我不明白。

昭和十三年八月十六日:

我真的無法忍受了,我討厭這種暴烈的聲音對我的驚擾,我害怕極了。

我真的朝那里跑了去。

“等等我紀(jì)子!”信子在后面邊追著我邊喊。

我跑到后院,從梯子那里上去,推開門。我以為我已經(jīng)能夠想象到那種殘忍,可是我太過天真。但我真的看見了,他們的殘忍暴行,他們的冷漠。

我看見那個醫(yī)生站在松川邊郎旁邊,他的臉被口罩蒙住,我只能看見他冰冷的眼神。我認(rèn)識他,我得濕疹的時候,是他把我治好的。此刻他手里還拿著注射器,里面還有殘留的粘稠黃色液體,那種東西,是要放到人的身體、血液中的。

“紀(jì)子,你怎么來了?快回去。’’哥哥對我們的突然闖入十分不快,他兇惡地看著我,望著后面的信子,不由分說,讓我們快回去。

“這……這根本是暴行。”我說得很輕很慢。

我看著角落里那個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外國人,沾滿血跡的衣服破破爛爛,他旁邊此刻還站著一個拿著鞭子的武士。

我思維開始模糊,我忘記了我看見什么,不,我又記得這一些,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

日記到這里就斷了,下面是一大堆空白的篇幅。我往后翻,已經(jīng)是下一天的事情了。我又翻回來,手指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最后的文字。

我還在沉思之際,聽到智子叫我。

“平,快來!”

“好!”不知道智子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她這種神情經(jīng)常會在給我準(zhǔn)備好吃的時候出現(xiàn)。我把日記合上,這時真巧,樹上掉下一片葉子,嫩綠嫩綠的,我沒有撥掉,任它在本子里。

我去時,智子站在一棵櫻花樹下,她指著櫻樹,我朝上面看,花瓣下露出的綠色小果子。

原來這是另一個品種,不是純觀賞性的櫻花。

“今年應(yīng)該會很不錯哦!”她說。

“是啊!看起來很繁密。”

“可是,你等不到它結(jié)果子了對吧?”她看起來有點難過。

“嗯,這是難免的,工作以后時間是很緊的。”

“那就沒有辦法了,不過如果郵寄,也是可以的對吧?”

“外婆,謝謝你。”我感激地看著她。

我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中國人,盡管我有著日本人的血統(tǒng),但是個道道地地的中國人,我在中國出生,喝著那片土地上流淌的水,呼吸著它的空氣。我曾登上那些青山,遠(yuǎn)眺河光山色。

如今,這個老人用她質(zhì)樸的方式關(guān)愛著我。

她仿佛是感受到了我那種熱情,笑著抬頭依舊看著那些果實。

“啊,今天天氣真好。”

“是啊!”

“自己的孩子,總歸是不太放心。這棵樹結(jié)的櫻桃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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