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家樂回來之后，趙清遠和陸塵之間有了一絲隔閡，一個不問緣由，一個選擇沉默。

陸塵這一個月以來總說有各種事務要忙，來店里次數屈指可數，即便來了也只是幫忙做事兒。

趙清遠這些天很煩悶，對于這種情況他不知所措。

手機鈴聲響的時候，李莞正準備寫下周的教案，以為是林醫生打來的，沒仔細看就接通了。

“李莞，你好！我是趙清遠，你的聯系方式是我跟林醫生要的，上次說過請你吃火鍋一直沒空拖到現在，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時間？”

李莞不知道怎么拒絕別人的邀請，掙扎一番后準備出門。

她來的時候店里沒客人，陸塵也不在，有些清冷，趙清遠一個人坐在角落里，桌上擺滿裝好菜的盤子，有些擁擠，跟他顯得格格不入。

鍋里的湯開始沸騰，好像是掐好時間專門等著她的到來，桌邊有好些沒開封的啤酒瓶，但趙清遠看起來有些失落。

李莞中午就下了一碗面隨便應付，這時候聞到香濃的味道，肚子有所感應的叫了起來，她朝著趙清遠的方向走過去，坐下寒暄幾句后就只顧埋頭吃東西，一直就不愛說話的她好像也不知道跟趙清遠說什么。

“你知道我和陸塵的關系吧！”這句突兀的話讓李莞一時有些呆滯，沒來得及回答又聽到趙清遠說“可是最近我們好像有些堅持不下去了呢。”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的失落一閃即逝，菜還沒吃一半他就已經喝了很多酒，李莞好像和他能產生共鳴，自己也開始喝起酒，哪怕不用抬頭她也能感受到他壓抑的情緒，她一邊陪他喝酒一邊安靜的聽他訴說。

她聽見他說:李莞，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有抑郁癥，在你身上我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人這一生很短暫，我希望你能活過來。”

好像很多人都希望她能好好的，當年吳燚這樣說過，后來林醫生也說過，現在趙清遠也這樣說。可是她覺得自己一直在努力的生活了，難道還不夠好嗎？她認真回想，在酒精的影響下，什么也想不起來。

趙清遠一直絮絮叨叨的，當他講到過去的時候，李莞好像有一瞬間的感同身受，好像看到過去那個絕望的自己。

趙清遠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大學時候認識陸塵，從此生活離開原有的軌跡。

那時候他有一個很可愛的女朋友，他們以后會結婚，也一起期待過未來，如果沒有陸塵，他的人生大概會按規劃走下去。

李莞想如果沒有吳燚，她的人生會不會也是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呢？

后來她只聽到他像是復述別人的故事一般，語氣沒有起伏的說到:“我和陸塵在朋友聚會上認識，慢慢熟稔，成了朋友，起初陸塵說喜歡我的時候，我特別反感，跟他疏遠過，也跟他說的很清楚，但陸塵這樣的人特別固執，越得不到的東西越想要征服。”

“在他使盡手段都沒用后，竟然用我父母威脅我，讓我和我女朋友分手跟他在一起，我要不這樣做，他就告訴我父母他們兒子是同性戀，一直都和男人在一起，讓周圍鄰居都知道。”

“我父母年紀大了，我一直是讓他們引以為傲的孩子，我也不想讓他們在鄰居面前抬不起頭，就答應他所有要求。”

“他剛開始占有欲很強，脾氣也不好，不順著他的時候就會動手打我，上課派人盯著我，甚至把我鎖著不讓我和別人接觸，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每天想著離開，這件事以前我從沒想過以后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

“各種事情的壓迫慢慢的就有了抑郁癥，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很嚴重了，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想過用死亡解脫自己。”

“他自己有一個公司，因為我的病，放下所有事情陪著我，為了防止我自殺，只要我有動靜他就會醒來，那段時間是我認識他以來，他最禿廢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慢慢的，病情好轉后，我想就這樣將就吧，等他累了就會放我離開，不想再折騰。”

“我也開始對他有好臉色，只要他不過火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生病那段時候，他脾氣也有所收斂，現在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在一起五年，我也時常會問自己愛不愛他，以前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可是這些天里我好像知道了答案。”

“這幾年我習慣他在我身邊的每一天，他已經融入到我生活中，我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沒有下一年。”

“我也知道他遲早會回去結婚生子，在一起這么久他從來沒提過帶我回去，即使他父母知道我的存在也沒來為難，大概是覺得我們遲早會分手。”

“而我也不敢讓我父母知道這些事，很少回去看他們，但他們好像有所察覺，每次回去都會給我介紹相親對象。”

“哪怕他以前對我做過很多荒繆的事情，我相信他愛我的，但是我也相信我不會是他必不可少的人，一開始就知道沒有結果我還是愛上他，這讓我不能原諒自己。”

“我覺得我很對不起我父母，可我離不開他，我想在我們還能在一起的時候過好每一天，以后分開了還能有些回憶。”

“可是最近我們很少講話，他來過幾次，每次來幫店里做完事就回去，很多次想開口跟他說說話，才發現不知道說什么，以往都是他在我耳邊碎碎念。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我們變成這樣。我比他大兩歲，明年我就三十了，別人都說三十而立，我不知道我三十歲的時候他還會不會在我身邊，如果我們還在的話，我想帶他回去見我父母，即使以后不會在一起，我也想讓家里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很平穩，語氣依舊冷漠，只有那雙眼空洞無神，好像急需一個排氣口來宣泄委屈。

李莞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她有些嘴笨，不知道說什么安慰的話，好像任何話語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看著這樣一雙眼，她有些失神，走到趙清遠身邊，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他，以此給彼此一份慰籍，她想他們是一樣的，兩個孤獨的人要相互結伴。

回去的路上，李莞被晚風吹得清醒很多，情緒變得有些低落，腦海里趙清遠那雙灰暗的眼眸揮散不去。

她為這種無能為力而苦惱，想做一些事讓趙清遠不那么難過，但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晚上躺在床上，她反復想趙清遠的故事，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這種無力感壓的她有些喘不過氣，她見過很多愛情，最早是她父母的，后來是她的，現在是趙清遠，好像所有的愛情都是絢爛的開放，最后又殘敗的凋落，像曇花一現。

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她以為自己對于感情有些淡漠，可是為什么，今天聽到趙清遠的愛情，還是會悲慟。

這些一直盤旋在她腦海里迷惑，讓她開始有些有些自我否定，她不知道自己到現在還在堅持著什么，可當有些疲倦，想逃離這一切的時候，她總會想起林醫生，那個一直沒有放棄她的人，那個會祝她晚上睡個好覺的人，這份溫暖讓她有一絲不舍。

這一晚帶著蕭瑟的秋風過去，冬天好像也不遠，她明天想給林醫生打個電話，李莞睡著之前這樣迷糊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