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個保安連忙跑了過去，見黃德忠的手里正拿著一朵枯萎的紅花。

那紅花如紙一般薄，應該是被壓在書里的，所以我之前才會找不到，如果單從花的模樣兒看來，那紅花還是挺好看的，而且我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但不知道這是什么花。

“這是玫瑰花啊。”那保安見我疑惑地“嗯”了一聲后，便笑著說道，“小伙子，你應該還沒處對象吧？等哪一天你處對象了，你就需要這樣的花兒了，而且……哈哈，越鮮艷越好。”

那保安一番話把我說得怪不好意思的，但我也馬上明白了這種花的作用，無非就是像古代人那樣，兩人之間相互送些折扇啊詩詞啊之類的，以表心中情意。

“原來……原來……小張啊……”黃德忠看了一眼那保安，猶豫了一下，“前些天，我總是聽見小倩念叨花啊花啊的，念叨完之后，她就開始……開始犯病，你……你看她的病是不是跟這花有關系？”

原來這就是黃德忠剛剛大叫一聲的原因。

可我也不能確定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什么必然的聯系，只好拿過他手中的那朵玫瑰花，頓時就感覺手指間涼涼的，而且從指間一直涼到心里，看來就是這朵玫瑰花導致教室前后形成如此之大的溫差了。

我大吃一驚，試著開了一下天眼，卻搞得眼淚一串一串的，什么都看不到。

那朵玫瑰花放在手里，我根本就感覺不到什么重量，但為什么這么冷呢？

在確定了它除了特別冷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特別之處，于是我拿出火折子一晃，火就點燃了，隨后就準備將玫瑰花放在上面烤一下，看看有什么反應。

就在我將玫瑰花快要放到火折子上面的時候，四周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將兩面的窗子吹得咣咣的響，我手里的火折子自然也就熄了。

朦朧之間，我好像看見有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站在講臺前面，那個女極為漂亮，鮮艷的紅唇就像玫瑰花似的綻開，笑啊笑的，嫵媚而美麗。

同時，我感覺手里那朵玫瑰花像在跳動似的，想向講臺前面飛去，但被我按住了，而就在這一剎那，講臺前那個女人一下就不見了，然后我只覺腦中一陣眩暈，整個人就轉了起來，根本感覺不到周圍世界的存在。

這就像在夢中一樣，我心中大急，心說這玫瑰花好看倒是好看，害人也他媽的不在話下啊。

我連忙念了句咒語，然后雙手使勁，一握拳，就狠狠地朝我身后砸去，隨后我腦中一模糊，耳中就聽見黃德忠在大聲地叫我：“小張，小張，你咋忽然就倒下了？”

我搖了搖頭，感覺黃德忠正在身后用手支著我的身子，就馬上明白剛剛我可能是中招了，但幸好反應快，沒受什么傷害。

然后，我一邊把那朵玫瑰花放進口袋里，一邊拿過那保安的手電，往講臺上一照，但講臺上卻什么都沒有，只是黑板上多了一幅女人的肖像畫。

就是我剛剛看見的那個女人！

“你們剛剛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在聽到黃德忠二人的否定回答后，我快步走上講臺，用手電照了照那張肖像，發現這不是用粉筆畫的，而從那些線條的反光程度來看，這應該是用某種昆蟲的分泌物畫的，就像蝸牛爬行后留下的路線一樣。

難道又是那些蟲子？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又連忙拿起手電四處查看，卻一無所獲，不說發現蟲子的身影了，就連那股臭味也沒有聞到。

我心里很是詫異，不對啊，按理說，如果是那些蟲子作祟的話，它們怎么著也該在地上留下一些痕跡和味道，甚至說，可能會在墻角處打一個洞來作逃跑之用，可現實卻是，什么都沒有。

我不甘心就這樣什么都沒有發現，便又折回去看黑板上的那幅人像，開始是用鼻子聞，后來是用手摸，最后發現，那些線條除了比平常的昆蟲分泌物有些黏以外，其他毫無特殊之處。

“啊……這個女人不是……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么……”就在我垂頭喪氣的時候，那保安忽然驚恐地叫了出來，指著黑板上那女人的長裙說道，“雖然這人的面部容貌不是很清晰，但她身上的睡衣我卻是認得的，因為我們全校就她一人有這種長長的睡衣！”

“是你們學校的老師？”聽到這個消息，我心里很興奮，同時感嘆自己怎么就忘了問問眼前的這個保安呢，起碼人家站在大門口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初中畢業生啊。

“對！她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叫……叫曾紅蕁，只是……”說到這里，他的語氣就開始變得顫抖起來，“只是她已經死了兩年了啊！”

死了兩年了……

這個答案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我意料之外，因為這個女人只有死了才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但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呢？她跟這朵玫瑰花有什么關系？或者說，她跟黃小倩有什么關系？

我叫那保安不要怕，說你一個堂堂的男子漢，還怕一個死了兩年的人？那保安搖搖頭說，他以前干過紅衛兵，同一切牛鬼蛇神都作過殊死斗爭，同時把先進的科學理論傳給了無數百姓，所以那時的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而且，就算后來文革結束了，自己被人清賬的時候，他也是保持著當紅衛兵時的一股子猛勁，拒不認錯，直到被鎮上關進了號里，等刑滿釋放后，出來沒有工作，便在高坡中學當起了保安。

說到這里，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笑著說道：“我他媽的以為教書的人肚子里有些墨水，做事比較開明，才用我當保安哪！誰知道這學校里鬧鬼啊，尤其是晚上，就像剛才，我聽見三樓響得噼里啪啦的，就以為……嘿嘿，誰知道是你們兩位啊！其實呢，我也不想來看你們，誰他媽的嫌自己命長呢？可是校領導放假的時候，就熱情地對我說，錢隊長啊，這學校里的一切就交給你了，你還是長點心思，別讓小偷把東西借走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學校就他一個保安，不要說叫他一聲“錢隊長”，就是叫他一聲“錢司令”也成啊，反正自己給自己當老大，然后又自己給自己當兵……

接著，錢隊長又給我講了曾紅蕁的事——

曾紅蕁是兩年多以前調到這里來的，據說是個城里人，但她為人真誠，待人親切，又長得漂亮，很快就征服了一大群光棍男教師，每天都有匿名信向她示愛，可她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照舊上課，照舊工作。

久而久之，那些男教師的熾熱之心也就漸漸冷卻了下來，說她是天上的仙女，不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期望的。

而就在這群男教師準備放棄的時候，曾紅蕁卻忽然春風滿面起來，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更令人驚奇的是，她每天都會在胸口別一朵鮮艷欲滴的玫瑰花。

當然，她這樣做，并不是為了再次激起那群男教師的熾熱之心，因為有些不死心的男教師依舊吃了她的閉門羹。

誰也不知道曾紅蕁的這些變化到底是為了什么，因為她是從城里來的，骨子里帶著一絲高雅，加上人又長得漂亮，學校里的那些女教師就嫉妒她，自然也不愿意和她走近。

所以，那些女教師就說她在外面有了野男人，不然不會天天打扮得像個狐貍精似的，而曾紅蕁毫不在意，依舊每天活在濃妝淡抹的世界里。

就在學校里的人紛紛猜測曾紅蕁到底是碰上了什么事情的時候，曾紅蕁忽然死了！

這個消息既讓那些男教師們的心碎了一地，又讓那些女教師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但最后，這些教師們誰也沒有見過曾紅蕁的遺容，因為學校方面貼了布告，說曾老師不幸早逝，而家在遠方，我們應該讓她早日回家安葬才是，所以，就讓我們在心里默默表達對曾老師的哀悼之情吧。

聽完錢隊長的講述，我斷定他不知道曾紅蕁的死因，不然他不會講得這么模糊，而我的第一想法就是，曾紅蕁可能是為情而死，但至于是自殺殉情，還是被人殺死，就不得而知了。

然后，錢隊長就講起了我問的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自曾紅蕁死后，這學校里就接連死了三個人，其中有一個男教師，有兩個女學生，這事搞得全校師生人心惶惶的，但學校為了維護全校的正常秩序，就對外放話說，男教師是因為工作壓力大而死，而另外兩個女學生則是因為學習壓力過大而死，但這三人的家屬不干，跑到學校鬧了好一陣子，最后以學校賠錢了事。

我看了一眼黃德忠，微微一笑，那意思就是：你女兒是第四個人，但她運氣比較好，還沒有被埋進土里。

錢隊長最后還強調，這三人死后，學校里就變得不安靜了，他一個人在晚上巡邏的時候，經常會聽見一個女人的哭泣聲，那聲音很像曾紅蕁的，因為他以前和曾紅蕁沒說過話，只是聽見過她的笑聲，所以只能說很像，而不能百分百肯定。

“要不是這學校給我加了一倍的工資，我哪能在這待下去啊？這學校太他媽的邪門了！”錢隊長抱怨道，“哼，等他奶奶的再干這最后一年，老子就甩包袱走人啦！”

看錢隊長那架勢，頗像一個婊子發死誓地說，哼，等他奶奶的再接這最后一個客人，老娘就扭屁股走人啦！

我心里正在發笑，卻忽然聽到一陣女人的哭泣聲，嗚啊嗚啊的，而窗外樹影搖晃，月色隱微，那哭聲直聽得我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