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收拾完手中的書籍紙張，出了書房關上門，回到自己和珠兒的房間。

葉汀是鳳鸞宮書房里的大掌事，珠兒是鳳鸞宮的里的總掌事，雖比葉汀官高一級，但是為人十分可親溫柔，對葉汀也很是關懷

此時她正在房間休息，見到葉汀回來了，笑著招呼外面的小宮女把葉汀的飯菜端到房間里來，又囑咐道:“等會兒再把洗漱的熱水端來。”

葉汀擺擺手笑道:“珠兒姐姐快別忙活了，你等會兒還要去值夜，趁現在多休息會兒吧。”

“我都休息一下午了。”珠兒被葉汀拉著坐在榻上，笑道:“左右不過半夜的功夫，我還是可以的。”

葉汀笑笑，此時小宮女已經把飯菜擺好，換班的時間也到了，珠兒叮囑了葉汀吃過早點休息，不必特意等她，等葉汀一一應了，才去顧皇后的房間侍奉。

吃過飯，葉汀把侍奉的小宮女遣走，自己收拾好了，熄了燈，卻并沒有上床睡覺，等到戌時的更聲響起來，葉汀換了一身不起眼的暗色衣服，悄悄的從鳳鸞宮的偏門出了宮，一路左拐右拐，巡著記憶走到下午小宮女悄悄跟她說的地址，謹慎的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什么人了，下才撿起一塊石頭在假山上敲了三下，然后凝神細聽，不遠處也有人敲了三下，葉汀的心提了起來，直到看到暗處走出的桂兒，才微微松了口氣，快步走上前去，壓低了聲音有些急切問桂兒:“桂兒，可是父親有什么話要你帶給我的？”

桂兒倒和葉汀不同，不急不慢的沖著葉汀福了一福，笑吟吟道:“桂兒恭喜葉小姐榮升鳳鸞宮書房大掌事。”

葉汀扶起桂兒:“父親都知道了。”

看著桂兒點了點頭，葉汀心里驚了一下，她沒有想到父親離京這么多年，在宮里竟然還有這樣的人手和眼線，看來，父親是真的十分在意齊玉啊！

葉汀問桂兒道:“那父親可有說什么？”

桂兒從袖子里拿出東西來:“大人讓我把這個交給小姐，讓小姐想辦法讓九王爺吃下去。”

葉汀接過桂兒手中的瓶子:“這是什么？”

“小姐不必多問。”桂兒伸手握住了葉汀的手:“只要葉小姐按照大人吩咐的做，事情很快就能成了。”

葉汀皺了皺眉，不再問:“我會做好的，你告訴父親，我答應他的事情做好了，他也不要忘了他答應我的事情。”

“葉小姐放心。”桂兒輕笑起來:“大人說了，只要你做好了，你和江公子的事情，他親自操辦！”

和桂兒分開，葉汀藏好了袖子中的瓷瓶打算回鳳鸞宮，離宮不遠卻聽到前方一陣說話聲，葉汀看不到人，卻能聽出是齊玉和太子的聲音，心下了然，這是太子和齊玉一起來看顧皇后來了。

九王爺齊玉是當今圣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比當今圣上小十六歲，也只比當今太子大兩歲，其母去世時齊玉才三歲，是當今圣上和顧皇后一手把他拉扯大的，與其說圣上和顧皇后是他的兄嫂，不如說更似父子母子來的貼切，當今圣上和顧皇后也待他極好，甚至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好，這點僅從齊玉的字里面就可看出。無瑕，白玉無瑕，字是當今圣上賜的，里面的疼愛和寄予的厚望不言而喻。

而太子齊驍和齊玉，兩人年齡相仿，說是叔侄，其實更像是兄弟，因齊玉和顧皇后更親一些，所以每每太子來給顧皇后請安的時候總是會拉著齊玉一起來。

葉汀想了想，還是站在路邊想等齊玉和太子走了之后再回去，誰知輕細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葉汀抬頭看到齊玉帶著侍從慢騰騰的走了過來，一時間來不及細想齊玉為什么會和太子分開走這條小路，忙跪下行禮:“奴婢見過王爺。”

齊玉好像是被葉汀嚇了一跳的樣子:“誒？”

葉汀聽出齊玉語氣里面的驚訝，心里面只是暗罵自己做賊心虛，偷偷的在暗處藏好不就好了，怎么想都不想的就出了聲，但已經被發現了，葉汀只能祈禱齊玉累了，要回去睡覺，早早地走了。

但齊玉似乎并無困意:“是你？起來吧。”

“謝王爺！”

“剛剛在嫂子那里沒見到你，還以為你休息了，卻沒想到是在這里。”齊玉走到葉汀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有些奇怪的問她:“你來這里做什么”

葉汀低著頭，心中緊張去擂鼓:“奴婢在房間里面睡不著，便想出來走走，順便等等珠兒姐姐。”

“那正好。”齊玉點頭:“我也無事，不如你陪我走走吧。”

“王爺恕罪，奴婢也不敢出來太長時間，不然宮門要落鎖了。”葉汀此時擔心著袖子里的瓷瓶，自然是不想同齊玉待在一起的，齊玉卻像是絲毫沒有聽出葉汀的意思，對身后的侍從擺手吩咐道:“你去告訴珠兒，我讓葉汀陪我走走，讓她珠兒記著給她留門。”

“是！”那侍從轉身走了。

齊玉笑瞇瞇的看著葉汀:“怎么樣？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葉汀再沒有理由拒絕只得領命:“王爺請。”

齊玉走的往前一步，葉汀低著頭跟在后面，一言不發。

齊玉回頭看她:“你怎么不說話？”

“在王爺面前，奴婢不敢放肆。”葉汀盡量讓自己穩定下來，不露出什么馬腳。

索性她一直低著頭，齊玉似乎也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緊張，而是慢了一步和葉汀并肩而行:“那我今天就不是王爺，你就當我是你的一個普通朋友，你和普通朋友之間聊什么，怎么聊，咱們今天就怎么聊，隨意一點。”

葉汀聞言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齊玉，見他一臉隨意笑容，竟不自覺的放松了幾分，連一直低著的頭都抬起了幾分:“可我和王爺并不熟悉，能聊什么？”

普通朋友那都是平日里一起戲耍，一起玩的，有聊不完的話題，她和齊玉且不說地位懸殊，平日里除了她侍候他們，根本就沒有什么接觸，如何能隨心所欲的想說什么說什么？

“就聊聊，你在散步的時候，都在想什么？”齊玉看著葉汀:“這么晚了不休息，一個人出來不害怕嗎？”

葉汀心里咯噔了一下，以為齊玉發現了什么，腦子里有一瞬間的空白，又忙低下頭去，搖搖頭:“奴婢在想家里人，不害怕。”

“家里人？”齊玉想了想:“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葉大人除了你，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小女兒吧。”

葉汀點點頭:“是。”

“為什么會進宮？”齊玉扭頭問她:“按理說你是可以不用進宮的，你這樣的年齡在家里，應該已經要開始說人家了吧，現在一進宮，再出去年齡可就很大了。”

葉汀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能入宮侍奉是奴婢的榮幸，又……”

“別跟我說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齊玉揮手制止了葉汀繼續表忠心:“我想聽實話。”

“奴婢……”葉汀手指緊緊的絞在一起，不敢抬頭看齊玉一眼:“奴婢……”

葉汀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什么來，齊玉側頭:“怎么？不方便說？那算了。”齊玉擺了擺手:“我不強人所難，既然你不方便說，那我們就不說這個話題了，我們聊點別的。”

葉汀暗暗的松了一口氣心里卻更加謹慎了她實在是不知道齊玉這是何意，怎么突然問起這樣的問題，讓她不得不小心應對。

“葉汀，你有想過出宮以后嗎？”齊玉突然開口問她，葉汀愣了一愣，出宮以后？她當然想過，出宮以后她會嫁給江一樹，他們會在一起過一輩子，結婚生子，死了以后也要葬在一起，葉汀只是想起來這樣的情景，都覺得心里甜滋滋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開心的笑容來。

齊玉看著她，也跟著笑:“好好的問你話，你笑什么？”

“那王爺又笑什么？”許是想到了以后的生活，心里的快樂硬是把膽怯也壓了下去幾分，葉汀抬頭對著齊玉笑的俏皮。

齊玉愣了愣:“我見你笑了我就笑了啊你在笑什么我就在笑什么，所以，你到底在笑什么？”

“沒什么。”葉汀搖搖頭:“只是想起了一些瑣事罷了。”

“說來聽聽，什么瑣事能讓你這么高興。”

“王爺，您說，如果一個人為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塊而不得不做傷害別人的事情，那這個人還能不能被原諒？”葉汀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然后咬緊了嘴里的嫩肉等著齊玉回答。

齊玉有些不解的看著葉汀:“為什么會突然問我這樣的問題？”

“就是想到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因為這樣的理由做了什么傷害您的事情，您會怎么做？”

“我啊……”齊玉抬頭仔細的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道，看情況吧，如果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兒的話，那就成人之美。”

“那如果威脅到了王爺您呢？”

“威脅到我？”齊玉似乎是沒想到葉汀會這么說，有些詫異的看著葉汀反問:“誰能威脅到我？”

葉汀被問的也有些愣，愣了片刻就笑起來，是她太緊張連最基本的思考都不會了，齊玉是當今圣上的親弟弟，又是當今圣上一把拉扯大的，實比親兒子還親的人，這樣的齊玉，誰能威脅到他？所以……

葉汀還是無法用這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理所當然的害齊玉，只能笑道:“是奴婢多慮了，這世上有誰能威脅到王爺您啊！”

齊玉也笑，一邊笑一邊問葉汀:“那你會為了你喜歡的人去傷害別人嗎？”

“我……”葉汀愣了愣，不敢看齊玉的眼睛，低下頭:“王爺會嗎？”

“我會！”齊玉說的斬釘截鐵:“美好的事物是需要爭取的，在爭取的過程中難免會失去一些東西，這很公平。”

“可是美好是自己的，傷害卻給了別人，王爺也認為這很公平嗎？”葉汀反問。

齊玉看著她:“說說而已，做什么這么激動。若是我喜歡上誰，那對她自然是千萬般的好，又哪里用的上傷害他人？你真是奇怪！”

葉汀有些頹喪，連肩膀都沒有那么筆挺了，她和齊玉觀點不同，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的。

“不過……”齊玉繼續拉長了音，:“如果真的非要傷害誰的話，那也不要忘了補償人家。”

“可以嗎？”葉汀聽完齊玉的話抬起眼來:“傷害了補償了就有用嗎？”

“可能傷疤還在。”齊玉嘆了口氣:“但還是要彌補一下，總得讓受傷的那個人知道，其實你還是不愿意傷害他的吧，至于人家愿不愿意原諒，那就是人家的事情了。”

“那王爺傷害過什么人嗎？”葉汀問得有些小心翼翼，她怕惹得齊玉不高興了，可是又實在很想問。

齊玉沒有生氣，反而很認真的回答她:“有！小時候我不聽話，嫂子又要照顧我又要照顧太子，忙的目不交睫，我卻因為她不是我母親而對她惡語相向，甚至還踢她咬她，嫂子那時候很難過，經常偷偷的哭，哭完了還是回頭來替我操勞。”齊玉停了停:“想想那時候的自己還真是挺混蛋的，嫂子一心一意的為我，我卻那樣傷害她。”

葉汀不知道說什么，只能默默的聽著。

“不過好在嫂子不跟我計較，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一點都沒有在乎我的不懂事，所以現在我知道了，就要更加加倍的對嫂子好，我得讓她知道，她疼愛了這么多年的無瑕，知道她的好，也會對她好。”

“王爺和娘娘之間的感情，真好！”葉汀感嘆了一句。

齊玉笑道:“人心換人心，合該如此！”

人心……換人心嗎？

葉汀默默的在心里念著。

兩人說著話，竟不知不覺已走出很遠，遠遠的便聽到更聲響起來，竟然已經是戌時末（晚上將近九點）了，葉汀吃了一驚，竟然已經這么晚了。

齊玉也看向更聲傳來的方向，竟笑了起來:“竟然已經這么晚了嗎？”葉汀退開兩步，想齊玉辭別:“王爺，天色已晚，奴婢實在是不宜再在外面逗留，恕奴婢就此告辭。”

“行！”齊玉點頭，對后面遠遠的跟著他們的侍從招手，侍從快步跑到齊玉跟前，齊玉指著葉汀對侍從吩咐道:“你送她回去。”

“是！”侍從轉身跟到葉汀身后。

葉汀沒有想到齊玉會派人送自己，一時間受寵若驚，連連擺手:“王爺，不必如此，奴婢一個人回去就行了，他還要保護王爺的安全。”

齊玉輕笑了一聲:“這么遠的路我怎么能讓你一個小姑娘自己回去，若是你執意不愿的話，那我就只有親自從你回去了。”

葉汀怔在那里，難不成她還能真讓齊玉送她回去嗎？

齊玉說完這句話，笑了兩聲，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又似乎想起來什么似的，回頭對葉汀道:“對了，以后晚上出來不要穿的這么暗，不然看不到人聽到聲音，很容易嚇到人的，萬一嚇到哪個膽子小的就不好了。”

葉汀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今天要睡覺了卻又換了一身衣服，實在是奇怪，心頭的緊張感一下子冒了出來，不過想來齊玉應該注意不到這些，便強自鎮定，忙福了福道:“王爺教導的是，奴婢記住了。”

齊玉這才擺擺手讓葉汀離開。

看著葉汀走遠了齊玉才背著手笑起來，低聲道:“葉汀啊葉汀，這下本王看你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