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人群中見到她的第一眼，A就深深地愛上了B。他是在新中國莊嚴成立的那一天遇見她的，就在BJ天安門廣場。

第二年，他們相愛了，結婚了。

往后幾年，A和B幸福地在工廠工作，下班后排隊打公社的飯。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工廠就倒閉了，公社緊隨其后。

饑寒交迫的年代，A終于找到了份工作。

那是一家私人工廠。

（二）

小雨淅淅，淋著十月的尾巴。

A走進一家店鋪，買了把雨傘、一大袋花生、三瓶啤酒。付過賬后，他一臉憂郁地走向街道，走向世間的灰霧。他想把自己藏匿在一個角落，好不受世界的打擾，獨自一人喝酒，腐爛。他想去的第一個地方，是一座高塔，那兒可以俯瞰整座城市，那兒也是他工作過的地方。看門的狼狗看見了它，搖著尾巴，原地擺步。A上前將它抱在懷里，露出了些許笑意，隨后約莫十來分鐘，他走開了。

鐵塔的梯子一陣一陣地抖動，伴隨著雨與城市上空的寒風。A身子骨在風中縮成一團，卻仍舊一步一步地走向塔頂。

他坐在生銹的鐵板上，吹著飄進來的風雨，隨后面無表情地打開啤酒。第一瓶酒，他空腹著肚子一飲而盡。幾分鐘后，醉意悄無聲息地來了。

（三）

B給忙了一天的A做完了晚飯，坐在家里寂靜地聽九月的雨。現在，每隔幾天，A的老板C就會來騷擾她，也許吧，她真不該陪A去聚餐，讓那該死的老板有了想法。

現在，她更加焦慮了。因為老板C威脅她要開除A，還說，“跟著我吧，我讓你享受榮華富貴。”

她在雨中落下的淚水……

這一家上上下下都靠A，若A沒了工作，她和她的孩子吃什么呢？

她大膽可讓A換一份工作，可這時代，換份工作太難了，前幾天就有幾家工廠倒閉了，只能外出打工。可A一走，豈不是讓C有了乘勝之機？她怕A吃不消，就默默承受了這份痛苦。

（四）

C坐在一家搭了雨棚的飯館里吃著花生、喝酒。他看見A在雨中淋成了落湯雞的摸樣，就扯著嗓子喊他，“A？你這淋著雨是不是傻？”

A面色癡呆，手里拿著一瓶酒。他一看到調戲自己媳婦的老板就在他面前瀟灑地喝酒，一想到這兒就來氣，恨不得用手里的酒瓶砸向他。可是，他日后該如何工作呢？他也只能陪笑了，說了聲，“家里沒交水費，我這洗澡呢。”

“瞧你那窮酸樣，可惜你那媳婦了。跟我該多好呢。”

A轉過頭，繼續走向回家的路。

酒瓶摔破的聲音……

（五）

“老公，你回來啦。怎么淋成這樣？”

“我忘帶傘了。媳婦，抱歉呀。”

紅潤的花朵綻放在A的臉頰上，隨隨后他敏銳地脫下衣裳，拿到洗槽那兒準備搓洗。

“我來吧，老公。你。你去休息吧。”

妻子欲說又止，不免讓他更加悲傷。可他很愛她，這點悲傷又算什么呢？他一臉笑意，對妻子說，“那我去做飯吧。”

（六）

第二天天還沒亮，全鎮的人都鬧哄哄的。

只見人群圍著一具尸體，地上的血早已干涸，他是C。

他是從鐵塔上摔下來的，而且身體還被燒焦了。人們猜測，他是被雷給劈了！

A一如既往地去工廠，面對老板的慘死，他面無表情。之后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工廠關閉了，他失業了。

他決定帶她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去哪兒呢？他還沒想幾天，警察就把他給抓起來了。

B蹲在門口無聲地哭泣，看著丈夫被推上警車拷走。

（七）

三十年后，一位女人帶著她的老母親去監獄接一位老頭，聽母親說那是她的父親。

“老頭，你變老了。”

“是呀，老婆子。”他用手擦著他的眼，說，“女兒都這么大了呀。”

“是呀，老頭。”

老婆子的眼淚流了下來。

“老頭，你浪費了大半輩子呀！”

老頭將手放在她花白的頭發上，帶著笑容地凝視，仿佛有朵紅花綻放在他的臉頰上，“我這一生都相信唯物主義，唯見了你，我希望人間有輪回。老婆子，這一生，為了你，這大半輩子，我心滿意足啦。這人間是什么呢？我太渺小我怎能知道，但只有你的真實存在讓我相信了時間，相信了這一份真實的感覺。”

“我也是一位將死之人了。”老婆子含情脈脈地望著丈夫……

“可我仍愧對你呀！”老頭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