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維納斯唐
- 轉型時代三部曲:裂變
- 葉煒
- 4193字
- 2020-02-20 11:05:25
這頓飯吃得很悠閑,維納斯唐舉手投足盡顯瀟灑優雅。三杯紅酒過后,他開始縱論美國的內政外交,談美國的自由民主和人居環境;談美國和國內的經濟與政治差距。說著說著,他忘乎所以地手舞足蹈起來。他也很關心國內的政治,不斷地問起各種各樣的問題。史真只笑不答,不是他不愿意和維納斯唐對話,而是他平時對此并不關心,所知甚少。本來以為外國的學者和中國知識分子一樣,只關心學術科研,沒想到,他們竟然這樣關心政治。這大概也是美國生活的一大特色吧。
吃完飯,維納斯唐開車送史真和王華回旅館。在車上,他笑瞇瞇地用英文對坐在后排的王華說:“國內的人中午都喜歡小睡一會兒,美國人沒有這個習慣,覺得中午睡覺是浪費時間,我已經習慣了美國的生活方式,中午喜歡在辦公室加班。”王華點頭微笑,表示理解。史真聽不懂他們的談話,看車窗外面的風景。維納斯唐突然問王華:“王女士這么年輕漂亮,大概還沒結婚吧?對美國生活感不感興趣?”王華沒想到這個滿頭銀發的小老頭兒,會提出如此私密的問題。看看他專注開車的模樣,愣了一會兒,她說:“我對美國了解不多,還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維納斯唐笑笑,說:“想了解美國,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如果你對此感興趣,我可以幫助你申請相關的資助經費,你可以到美國的醫科大學來讀博士。”王華有點兒受寵若驚,不相信地看看維納斯唐,又從反光鏡里看看史真,史真沉浸在外面的一閃而過的風景,根本沒在意他們的對話。王華不想失去這樣的機會,但也不想表現得太過激動,她極力裝作鎮靜的樣子,用英文說了句:“thanks(謝謝)。”維納斯唐見王華答應了,高興地吹起了口哨。
到了旅館,維納斯唐把他倆送到房間,很關心地查看了一下史真的住宿環境,不時地點點頭。他看看王華說:“如果不介意的話,到女士房間坐會兒?”王華臉色微紅,用流利的英文說:“當然不介意。”維納斯唐哈哈大笑,和史真一起進了王華房間,他還替她打開了窗戶,說舊金山的治安環境很好,盡管放心。三個人在房間里聊了一會兒,維納斯唐詢問了史真的行程安排,知道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呵呵笑著,勸他們說:“不要急著走,舊金山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如果你們感興趣,我可以陪你們玩一玩。”史真說:“不敢耽誤你的時間了,我們自己隨便走走看看就行了。”維納斯唐說:“我建議你們一定要去一趟紐約,來美國不去紐約是很大遺憾,那里是美國現代文明的集大成,應有盡有。”史真說:“有時間一定去。”王華一直不說話,微笑著傾聽。維納斯唐說:“我后天去紐約開會,我可以帶你們一起去。”史真猶豫了一下,看看王華,王華低下頭。史真說:“如果是這樣,那就給唐先生添麻煩了!”維納斯唐說:“不麻煩不麻煩。”史真有些疲勞,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維納斯唐起身告辭,給史真留下他的電話說,這兩天有事的話就打電話找他。兩人把維納斯唐送到電梯口,各自回屋休息。
下午,王華起得早,過來喊史真一起去看舊金山著名的金門大橋。史真已經拿到了鉈中毒治療的第一手材料,完成了主要任務,心情放松下來,換上運動服,拿了相機,興高采烈地下樓乘車。其實江防說得對,學校讓他們來美國,多半是為了度假休息,科研考察只是個很好的由頭。既然如此,索性玩個痛快,反正有那么多的科研經費,不用白不用,放在江防他們手里,還不知怎么胡吃海喝呢。我史真搞了那么多科研項目,申請下來那么多科研經費,要說花在自己身上的錢,還真是少之又少。史真這樣想著,也就漸漸放松了心情。哦,美麗的舊金山,我來了!
兩人玩得盡興,回到住處已經很晚了。史真匆忙沖了澡,躺在床上看電視。看了一會兒,美國總統布什在國會演講,聽不懂,換臺,不經意間,又看到了成人頻道,他禁不住感嘆,這美國人真開放!他把電視聲音擰得很低,聽到王華在洗澡,水流嘩啦嘩啦得響,還有輕微的嬌喘聲。看來,這美國的旅館隔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史真看著曖昧的電視畫面,耳朵聽著隔壁水流沖刷身體的撥拉撥拉聲,有些心猿意馬。他對自己說,老史啊老史,你這樣的行為很危險啊,帶了一個單身女學生出來不算,還偷聽她洗澡,你可不能晚節不保啊,你英明一世可不能糊涂一時啊。他一遍遍地叮囑自己,聽到水流聲越來越少,漸漸消失。王華洗完澡了。過了一會兒,史真聽到了咚咚咚敲門聲,他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她來了!這么晚了還來干什么?他趕緊換了頻道,去開門。是王華,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她穿著一件半透明的絲質睡衣,說:“可以進來和老師聊聊天嗎?”史真點點頭:“進來吧。”王華進來,帶上門。屋里空氣有些緊張。王華看看電視,布什正在慷慨激昂,她笑著說:“史老師對美國政治感興趣?”史真呵呵笑,說隨便看隨便看。史真坐在床邊,王華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愣了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今天唐先生問我對美國感不感興趣,說要幫我申請留學經費,我想把這事告訴你。”
“哦?有這事?”史真身體前傾,隨口說,“這是好事,到美國讀個博士學位對你的發展有好處。”史真這兩年身體有些發福,有一個很典型的將軍肚,坐在床邊,肚子受到擠壓,感覺很不舒服,他干脆把整個身體都斜靠在床頭。王華是他的學生和助手,用不著太拘謹。
王華點頭,說:“唐先生很熱心,可能是靠了你這層關系,才主動提出來的。”
史真笑笑說:“其實我和他也沒有深交,他有心幫你,是好事。等我們把這個實驗搞完,你的博士論文也差不多了,到時候如果你想申請美國的第二博士學位,我可以出面做做學校的工作。”
王華露出一副感激的樣子,臉色緋紅,眼睛緊盯著史真的臉,幽幽地說:“你這次帶我出來我很感激,其實我一直很仰慕你,我每次和你一起待在實驗室里,都有一種想親近你的沖動。我極力壓制自己,因為我不想破壞你和師母的感情。你想讓我和張秦好,這個我們倆都知道,可是我們不是一路人,他很獨立,我也很獨立,兩個都很獨立的人是走不到一塊的。其實,我,一直,都想……”
“你不要說了。”史真打斷王華的話,“不要說了,我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還是你的導師,絕對不能做對不起你的事!”
王華低下頭,痛苦地閉上眼睛。愣了一會兒,她滿臉淚痕地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兩步,說:“太晚了,老師你該休息了。說完回自己屋了。”
史真聽到隔壁傳來嗚嗚嗚的哭聲。這是被壓抑的哭聲,她一定是用被子蒙住了頭。
這一夜,史真失眠了。
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史真干脆起來看維納斯唐提供的鉈中毒治療的材料,一接觸到自己的研究,他就很快沉浸其中,忘掉了周圍的一切,王華那邊什么時候安靜下來,他也沒有察覺。直到窗外傳來幾聲鳥叫,他起身拉開窗簾,天亮了。舊金山的太陽好像升起得特別早,一張紅通通的娃娃臉懸掛在東方。史真毫無睡意,他呼吸著窗外的新鮮空氣,此時真想抽一支煙。在國內,史真幾乎從沒抽過煙,唯一一次抽煙是在大學同學聚會那會兒,同班男生都在那里噴云吐霧,大家都慫恿他抽一根,說不抽煙那還算什么男人。連女生們也在一邊跟著起哄,說還從來沒見老史抽煙是什么樣子呢,今天非得要看看。這幫同學大都走上了行政、做生意的道路,如今都是有錢的大哥大、大姐大,在高校做研究工作的,只有他一個,和他們比,史真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窮光蛋。他禁不住大家的勸,抽了一根同學遞過來的小熊貓,嗆得直流眼淚,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一個女生說,看來老史和大學時候一樣真的是不行,這樣也好,省得一身煙味。史真回憶起這個簡短的抽煙史,一股甜蜜和酸楚泛上心頭。唉,如今都老了,這個世界已經不是我們的了。他繼續翻閱材料,用筆畫出了幾個有疑問的地方。他發現這些材料有些地方語焉不詳,一些數據很模糊,如果不是維納斯唐有意保留,那就是實驗材料本身有問題。史真決定早飯后,再去一趟華僑醫院,作為此次美國之行的主要目的,他絕對要保證有所收獲,不虛此行。
八點鐘,王華還沒有起床,史真想去敲門叫醒她,抬起手,又想到昨天晚上的情形,嘆了口氣,手又放下了。他給王華在門上留了個紙條:
王華:我去華僑醫院了,睡醒后可去那里找我,也可自行安排。史真。即日。
史真在飯店里簡單吃了早餐,向醫院走去。幾個疑問在腦袋里來回穿梭,他顧不上看路邊的風景。他估不準這個時間維納斯唐在不在辦公室,只能碰碰運氣。
進了醫院,沒有人詢問。他直奔維納斯唐辦公室,他正好剛到,正換衣服,準備去會診。看見史真,愣了一下,笑著說:“看來史教授遇到什么難題了?”史真笑著說:“是遇到問題了,材料上有幾個數據有些模糊,想來請教一下。”維納斯唐看看表說:“有個病例,我要去會診,你直接到我們的鉈中毒治療研究中心實驗室,那里有更加翔實的資料。”史真一聽可以到實驗室,就很高興,看來這位同行對自己確實沒有保留。作為專業科研人員,史真知道這樣的實驗室一般是不會對外人開放的。維納斯唐把他帶到了醫院最里面一間透明的大房子,里面有幾個年輕人在安靜地做著實驗。維納斯唐把史真介紹給他們,史真與他們依次握手互致,哈羅。維納斯唐給一個穿白大褂的金發女郎耳語了幾句,金發女郎頻頻點頭。維納斯唐和史真握了握手就去忙會診了,金發女郎把史真帶到實驗室里間,里面堆滿了鉈中毒的實驗材料,用十分生硬的漢語說:“史教授隨便看,如需要幫助,可直接找我。”史真連聲說:“三可有三可有。”
看著面前這么多鉈中毒治療的原始數據和基礎材料,史真如獲至寶,他貪婪地一本一本地翻閱著,如饑似渴地查找自己需要的數據材料。看來,維納斯唐昨天給他復印的只是其中最主要的部分,而一些他認為不重要的,對于史真來說,卻很關鍵的資料,卻沒有提供。倒不是他有所隱瞞,而是沒有想到史真會需要這么多。史真很為今天親自來實驗室感到慶幸,如果回到國內再發現數據方面的問題,查詢起來可就麻煩了。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了,維納斯唐一直沒有再次出現,王華也沒有來醫院找他。漂亮的金發女郎來關照過兩次,問史真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史真以前在電視上看到過美國女人,感覺她們一個個如同放大的芭比娃娃。現在一個活生生的真人在眼前晃悠,他有些不太適應。這個金發女郎個子高挑,身材修長,胸飽滿屁股大,看上去有些讓人望而生畏。女郎走路婀娜多姿,腰肢扭來扭去,史真不好意思看,只拿眼睛余光掃了兩眼。都快“奔五”的人,竟然還為此感到臉紅耳熱。
左等右等,維納斯唐遲遲不來,實驗室的年輕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金發女郎和史真兩個人。那女郎明顯是在等史真,情緒有些焦慮,或許她約了情人一起吃午飯。史真的數據也核實得差不多了,他打算鳴金收兵,打道回府。史真收拾好材料,對金發女郎說了幾句三可有。女郎微微笑,說:“骨的白。”史真說:“骨的白骨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