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收到了元熙的信的時候，甚至以為自己花了眼睛，她已經很久沒有與元熙通過書信了，如今她跟元善見在一處村落中，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她捏著這封信，猶豫了很久。

她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如今的生活有多么的來之不易，她真的不敢拿著孩子去冒險。可是這份清凈是元熙當年的仁慈給她留下的，否者元善見和她都會被處死在那一天。

元善見看著清秋筆直的站在門口，一言不發，什么也不做，卻也不肯進屋，周身都是悲傷的氣息。

風很涼，可是清秋卻好像沒有感覺到一樣。

清秋很寶貝他們的孩子，從來不會做任何不利于孩子的事情，站在門口吹冷風不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情。

元善見雖然不聰明，可是也會察言觀色。

他輕輕的走了過去，緩緩的環住清秋，想要給她帶去一點溫暖，他輕聲問道：“怎么了？”

清秋沒有說話，可是呼吸卻亂了一下。

她不語，元善見也不逼她。

那天他醒來，聽到清秋將一切全盤托出。有一瞬間的憤怒，可是也竟然也有一絲喜悅。他以為身處在他這樣的位子，除了當好一個皇帝，沒有任何選擇，可是現在，清秋給了他另一個選擇。他可以跟清秋一起隱居在這山水自然中，就這樣無憂無路的生活。

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后者。

至于元熙，還有高洋。

他從來沒有看清楚過這兩個人，這國家，這江山到了他們手中，也只能是一種必然。

還好，他活了下來。

還好，他喜歡的清秋愿意陪著他。

清秋聲音有些干澀，說不清道不明有些歉疚：“阿善。”在他們出了皇宮之后，她就這樣稱呼他。她說的很慢，這樣話真的很難講出口，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緩緩的講道：“襄州彭樂反，閣主……懇求我救救守城將軍高銘。我欠閣主的，我得還。”

元善見知道清秋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也猜出可能跟元熙有關，但是聽到這番話，還是愣住了，他干巴巴的說道：“可是……你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小姑……元熙她知道嗎。”

清秋搖了搖頭：“她若是知道，可能就不會寫這樣一封信了。”

“不可以讓別人去嗎？”元善見聲音中都染上了悲傷，他自己都知道這個問句是不可能成立的。

而清秋也如他所料，聲音堅決道：“沒有旁人了，十步閣讓高洋殺了個干凈，有這個能力潛進城的只有我了。”

元善見剛想說些什么，忽然就感覺手上滴落了什么，冰涼的一滴。

他心中一抽搐，那是清秋的眼淚，在臉上一路滑落，最后低落到他的手上都已經冰涼。

他忍不住抖了起來，他沒有辦法，那是清秋，懷著他們的孩子，可是他知道，這份恩情，清秋是一定要報的。

他道：“那我陪你。”

清秋卻轉過身，回抱住元善見：“你就在家，我一定會好好的回來找你的。”

雖然兩人都知道這很難實現。

可是元善見終究還是尊重清秋的想法，他道：“好，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我等你。”

他們沒有看向彼此，因為他們不敢對視，生怕對方看到彼此眼中悲痛。

就這樣，相擁很久，清秋忽然掙脫，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一步步了走出了小院。

一步步消失在元善見的視線中。

襄州城中，高銘在城頭巡視，余糧不足，大家已經極致節省了，所有人都餓的臉色發青，可是卻目光堅毅的守在城墻頭。

城中的余糧，只剩下最后一天的量了，明天就是最后一日了。

城內還有許多傷兵，都是跟內部的反賊將領爭斗時受的傷。

彭樂太清楚城內是什么情況了，他根本就不準備接受投降，他的目的就是屠城，殺光這些對高洋忠心耿耿的將士，最關鍵的還有高洋的左膀右臂，高銘。

如此才能保證占領的襄州完完全全的屬于他。

高銘知道彭樂是如何想的。

可是為了拓展疆域，大齊的大部分軍隊已經派到邊境，根本來不及支援，最近的一支軍隊也要五日后才能趕到。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也看不到什么轉機。

高銘召集了城中所有的能戰的軍民，他的聲音中帶著饑餓帶來的疲憊，可是語氣卻是剛毅：“諸位，城中糧食只能撐到明日白天，援軍趕不到了，彭樂只想屠城。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他環視了一周眼前的所有人，道：“是等著他們殺進來，還是主動出擊，尋求一線生機。只等你們決定。”

高銘這句話一說出口，下面一片嘩然，他們知道情勢嚴峻，可是當高銘，他們現在的精神信仰都說出這樣的話了，只能證明，已經窮途末路了。

彭樂是什么人他們都知道哦，魚肉百姓，兇殘狠厲，根本就不會給他們活路。

如今搭上了南梁，更是不把大齊的人民放在心上。

最后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一個男子聲音穿了出來：“橫豎都是死，還不如主動出擊，就算活不下來，也要殺死幾個叛徒，起碼解恨！”

他這句話一出，頓時引起一片附和。

“是啊，彭樂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與其餓死，不如跟他們拼了！”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

高銘緩緩舒了一口氣，道：“如此，今天我們不省了，把最后的糧食吃了，明天，就跟他們拼了。”

這般命令下去，大家臉上都浮現出視死如歸的神色。

高銘命人將最后的糧食發了下去，才道：“不管誰明日后悔了，就算不出戰，起碼也吃頓飽飯吧。明日清晨，于此集結，鼓聲一響，便出戰。”

說罷，徑自離開。

回到府中，推門的瞬間，高銘頓了一下，可是卻還是隨后行云流水的開門進入內室。

一個女子正在屋子里頭站著。

高銘試喚出了她的名字：“清秋？”

清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接說出自己的來因：“閣主讓我帶你走。”

高銘擰了一下眉：“你覺得可能嗎？”

“有一條密道，還能走，但是我只能帶你一個人。”清秋沒有理會，繼續說道

高銘無奈地笑了一下：“我是守城將軍，人在城在。你還是回去吧，明日就要有一場血戰了，再不走怕是你也出不去了。‘’

“高芷呢，不管了？”清秋聲音冷淡，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這句話成功的讓高銘沉默了。若是他只是一個人，他從來不怕死，可是高芷怎么辦，她會傷心的把，雖然她總是說什么男女平等，說她隨時可以找別的帥公子，可是他知道她不會這樣做。

可是他承諾了要帶著所有人奮力一搏，他也不能就這樣放棄襄州，他不能辜負高洋。

拳頭不自覺的攥了起來，青筋繃了起來，高銘心中，天人交戰了很久，隨后頹然的松了手：“自古忠孝兩難全，我盡量活下去，我盡量……”

清秋瞥了高銘一眼，淡淡道：“知道了，幫我安排一間房間。”

高銘有些詫異。

“閣主知道你肯定是這個說法，讓我盡量在最后決戰的時候保你性命。”清秋聲音冷漠：“今天就在這里住下了，明天我會盡力保你。”

高銘卻道：“是高芷求元閣主的吧，沒必要為了我再搭進去一條命，你還是走吧。”

清秋卻冷笑：“你以為我還出得去嗎？”

高銘更是詫異：“你之前還說……？”

清秋淡淡道：“騙你的，你要是真的那樣膽小怕事，也不值得我搏命去保你。”

高銘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好，不過到時候你還是盡量往出逃吧，不必管我。”

清秋又是冷冷一句：“拼命完成主子下達任務的，不止你一個人。”

二人對視一眼，眼睛盡是決絕。

“西邊的廂房還有一間房，沒有侍女，委屈你自己收拾一下了。”高銘抱歉道。

清秋輕飄飄的甩下了一句：“多謝。”便閃走了。

清秋走了之后，高銘看著手上的紅色手繩，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