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割不斷的親情
春天,樟樹葉子紛紛揚揚地落下,換掉了老葉,給新的葉子騰出了新的空間。草坪里的綠草也悄悄地鉆出地面,探頭探腦,朝四周悄悄查看。學校的杜鵑花也按捺不住,在綠葉叢中露出粉的、紫的、白的花苞。學校的石榴樹的枝干上也多了綠葉和星星點點的紅色。柳樹開始長綠葉,她像少女一樣擺動自己曼妙的身姿。樹下低矮的草地上,不知名的野花——白色小球帶刺狀的,像杯子一樣的紫色花等野花也點綴著綠色地毯般的草地。呼吸一口空氣,濕濕的,帶了一點泥土般的氣息。高一的下學期就這樣開始了,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讓人始料未及,正如……
“有一次小貓就問她的主人,為什么她靠近家里的電器時,那些電器總是鬧哄哄的,仿佛那些電器一點都不喜歡她。”羅疏桐邊在寢室整理東西,邊說著。
“為什么?”禾忻孌將腿盤著坐,床邊放了一本三毛的書《你是我不及的夢》。
“她的主人就告訴她。”羅疏桐將衣服疊好,放進儲物柜里,“冰箱冷才可以讓小魚保鮮,洗衣機轉起來才能將臟毛線球洗干凈,風扇吹起來才會涼快,烤箱可以做你最喜歡吃的烤魚,吸塵器可以把你掉在地上的魚碎屑清理干凈……其實,它們都很愛你,只是它們愛你的方式,你不理解而已。”
禾忻孌同意地點頭:“說的挺有道理的,可是,一份感情不表達的話,可能就是遺憾,我就不理解為什么會有人會選擇默默守候,不求結果。”
“情商原因,不要糾結!”羅疏桐輕輕一笑,“別人樂意。”
朗朗的讀書聲再次響徹校園,都說,新學期新打算。其實,只是說說而已,一切都沒啥變化,三點一線的生活,難免有些枯燥。
只不過,身旁有好朋友的陪伴才不會覺得孤單。
“真不知道,你倆在較什么勁!”禾忻孌一邊發物理作業本,一邊對著葉蓁蓁說——葉蓁蓁正在草稿紙上寫字,她將草稿紙上的句子劃了又劃。
“開玩笑,匡悾悾硬說我寫不出悲傷的文字,他硬要和我比比,誰說我寫不出來,看著吧,他那頓飯,請定了!”
而另一旁的匡悾悾也在奮筆疾書,他這勁頭是要叫葉蓁蓁輸得心服口服。看著他倆,禾忻孌感到有趣,從這學期到這學期,兩個人還沒分出個高下來。每次寫作文——每次寫作文,范文肯定有他們兩個;每次語文考試,相差也就那么一兩分;班上的班會課,只要有辯論賽,只要團支書喊了葉蓁蓁,匡悾悾就必然會出來反駁觀點……說起語文科代表,杠上了就是杠上了。棋逢對手也是需要運氣的,不是嗎?
“葉蓁蓁,班主任找你!”有人喊葉蓁蓁去辦公室。
“哦,來了!”葉蓁蓁極不情愿地放下了筆,向辦公室走去。辦公室的門沒有關,葉蓁蓁剛走到門邊就愣愣地站住,她看見班主任旁邊站著一個中長發的中年婦女:歲月在她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皺紋,多年的打拼生活讓她的臉不再光潔。而且,盡管染過頭發,那頭發上夾雜著的白發還是讓人看了很刺眼。葉蓁蓁沒有走進去,她往后退了幾步,愣愣地站住,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輕輕地劃了一道口子,有血,慢慢滲透出來。
坐在辦公室的班主任,看到了門外的葉蓁蓁,本想叫她進來,卻被中年婦女阻止。那個中年婦女走了出來,站到葉蓁蓁的面前,她的眼睛被一種看不見的東西裹挾著,一種溫暖,柔軟,令人留戀的東西。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她伸出手想去摸葉蓁蓁的頭,可葉蓁蓁卻躲過了她的手。
葉蓁蓁也知道,此刻她自己的表情相當寂寥。
教室里的同學看到了葉蓁蓁和那個中年婦女,紛紛議論著那個中年婦女是誰——你不會是葉蓁蓁的媽媽吧,可為什么葉蓁蓁對她的態度相當冷漠?匡悾悾扶了扶眼鏡框,愣神一看,那個中年婦女,的確很像葉蓁蓁。一種不好的預感產生,匡悾悾想到很久以前,葉蓁蓁無意間提過,她是單親家庭,在自己三歲的時候,她媽媽就和她爸爸離婚了。她是由她爸爸撫養長大的,而在之后的人生里,她媽媽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里。當然,她也不需要出現。母愛的缺失,讓她更加珍惜與爸爸在一起的日子。她的人生仿佛從來就沒有“媽媽”這個詞語。可你知道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和最陌生的熟悉人,都是心中無法承受的痛苦。
“蓁蓁,你難道連一句‘媽媽’都不肯喊嗎?”中年婦女說話了。她直截了當地提出問題,葉蓁蓁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人捅到軟肋一般瞪大眼鏡,露出驚慌狼狽的神情。剎那間,葉蓁蓁的腦海一片空白,她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景,也無法作答。
“我知道,這么多年,是媽媽對不起你!”中年婦女再次開口。
中年婦女的話句句如刀子般刺進葉蓁蓁的胸口,似乎還割著她的心。葉蓁蓁強忍著不癱倒下去,隨即又涌上一股強烈的憤怒,心中的傷口流出來的不是紅黑色的血,而是刻骨的仇恨。葉蓁蓁想要走,卻被中年婦女拉住。
“我只有爸爸,沒有你!”葉蓁蓁甩開了中年婦女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進教室。中年婦女臉上全無笑容,亦無憤怒和憎恨之情。
葉蓁蓁頓時感到巨石壓胸,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她想到了很久以前,她問她爸爸為什么要和她媽媽離婚。她爸爸告訴她,他要為她媽媽的幸福負責。想到這,葉蓁蓁無力地笑了笑,誰又來為她的幸福負責呢?
“你若在天園看見我,請假裝不認識我,因為我想這次由我來求婚。”葉蓁蓁寫著,就發現淚水滴在紙上。匡悾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一臉擔心,他把一卷紙遞給了葉蓁蓁的同桌。他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到最后,他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草稿紙,上面寫著—“啞了時光,疼了心臟”。他低聲說:“其實,我就沒想過贏。”
天空下起了小雨,綿綿的春雨下得沒完沒了,學校仿佛世界末日般的陰沉沉一片。一連幾天,葉蓁蓁的臉上全無笑容。與平常相比,她只是沉默了一些,吃的少了一些。體會過“哀莫大于心死”的人都知道,葉蓁蓁這幾天的痛苦和挫敗。幸好,一切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