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獨家記憶

南廣場的風有些寒冷，今天應該是本學期最后一次訓練。今天的人到得很齊，所有人都到了。梓葉在一旁并沒有什么事情，她注意到不遠處糾察連訓練的地方也有很多人，今天真的是個好日子，都選擇在今天結訓，而梓葉想在今天和賀淵華好好說一句“再見”。

天空低沉沉的，并沒有下雨，是一個陰天。梓葉靜悄悄地從國旗臺那邊溜走，她走到了賀淵華的身邊，她今天發消息說了，她下午有事情找他。賀淵華知道梓葉會過來，他等著她。

“賀城！”梓葉在他的背后輕輕地叫了他的名字。

賀淵華一回頭，帶著點驚訝，又帶著點心安。他到底還是笑了，這個世界上能讓他笑的人，沒有人比她更有天賦。

梓葉拿出了一個文件夾，里面是一份打印稿。

梓葉輕聲說：“那年的那個故事我沒有寫完，現在寫完了，送給你，作為我給你的新年禮物，放心，這是個好結局。”

賀淵華接過文件夾，他知道梓葉指的故事是什么，他明白梓葉說的所有。

“我大一的時候是宣傳部干事，我沒有騙你，我是大二才入隊，成為儀仗隊隊委的。但是，我入儀仗隊不是因為恒子默。”梓葉在解釋這個事情，“今天，我站在你身邊，我們終于是旗鼓相當，勢均力敵的。”

賀淵華預示到一絲不詳的預感，他叫了她的名字：“葉子！”

一聲稱呼到底太遲了，他們之間已經隔了無數的東西，跨不過去了。

心里不禁一驚，他叫了她的名字。

那是那個青春的獨家記憶。

“嗯。”梓葉回應了他，“如果遇到了喜歡的人，好好地和對方在一起吧，還有，我談戀愛了，那個人對我很好。”

臉上突然有些僵硬，他的笑容里有點苦澀。他輕輕說著：“祝福你！”

“你也是。”梓葉笑了笑，便示意自己該離開了，她的大隊長可發現了她來了糾察連這邊，再不回去后果會很嚴重的。

“再見！”梓葉轉身時，說著。

“再見！”賀淵華說了同樣的話。

梓葉心里很清楚，他們之間發生的所有都是很美好的回憶，不需要更多的東西來證明。這個男孩還需要時間成長，而自己并不是那個可以陪著他長大的人。

在深夜里，賀淵華無比平淡地看著有關自己的故事，微微笑著，沒有多說什么。梓葉給他的打印稿講的是禾子和阿付的故事，那個故事是屬于梓葉和賀城的獨家記憶，故事的名字叫《陽光里，再相逢》。

暖暖的陽光打在樟樹的葉子上，透過葉與葉的縫隙，投下點點光影。

那屆高一新生，禾忻孌就是其中之一。她坐在寢室的木質凳子上，吃著一袋瓜子，看著《巴黎圣母院》。看了看手表，查到的時間快到了，她便出了寢室，經過宿舍前的花園，向高一教學樓走去。她帶著懵懂與天真的表情走進了這幢教學樓。那一刻，她的人生早已經發生了不可預料的改變，這幢教學樓就像一個吞噬青春的怪物。最終把她，他們，變成各種形狀，然后，送出學校……

教室里十分熱鬧，雖然彼此不認識，但初次見面，總會問問姓名，談談以前是哪個學校的。禾忻孌朝教室看了看，發現靠窗邊的空座位。她走了過去，放下書包。突然，有一個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右肩，那種感覺似曾相識。

她一轉頭，既驚又喜，那個人不是別人，是她的發小——羅疏桐。

笑容總是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兩個要好的朋友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

“零零零”，上自習的鈴聲響起。班主任走進了教室。禾忻孌一個眼神示意羅疏桐有老師進來了。羅疏桐以掩耳不急迅雷之勢將餅干塞進書包，另一只手向禾忻孌遞出一包餅干。禾忻孌接過餅干，偷偷笑著----她倆以前做同桌時，總在頂風作案。當然，不小心也會被老師發現，但，她倆都承認是自己的，跟對方沒有關系。

年少時的友誼，總是讓人羨慕。

“歡迎大家來到新的班級，我是大家的班主任。接下來的一周，我們將進行軍訓。所以，排隊，去領軍訓服。”班主任很年輕，頭發直達腰間。她身著黑色長裙，微微泛紅的臉上充滿了笑容。

“禾子，聽說這個班主任是個新老師，剛剛畢業就帶班，不簡單呀！”羅疏桐對禾忻孌說。

禾忻孌點點頭，說：“這個班主任很有親切感，而且聲音很好聽。有一點口音，不過，顯得有些‘嬌小’些。”

羅疏桐“撲哧”地笑了，但她極力忍住笑，說：“沒想到你還會用‘嬌小’這個詞語。”

“怎么，見我語文水平有提高。”禾忻孌俏皮一笑。

“我覺得，你把頭發綰了起來，顯得太成熟了些，馬尾辮比較活潑。”羅疏桐說著便拿出隨身鏡，看著額頭前的齊劉海。羅疏桐的齊劉海直達眉毛上方，微微上翹的眼睫毛襯得她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可能是天氣太熱，她的臉龐微微泛紅，但她的臉是笑著的，她笑得燦爛，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嘴角兩邊因笑而有弧度。隨即，她向一側看，馬尾辮輕輕擺動了一下，她問禾忻孌：“你知道不，梁甘也在這個班。”

禾忻孌瞬間呆住了，眼神中有些凝重。到底，最后還是輕微一笑，低頭小聲說：“他真不錯！”

剛剛喝了一口水的羅疏桐差點把水吐出來，她緩了緩勁說：“我的意思，他……”

太陽已經落下，但天空還是明亮，幾層云被涂上了橙色，它們面面相覷，一言不發。之后，去領軍訓服。走在路上，禾忻孌仔細地觀察學校：學校的格局很整齊，西面是高一教學樓，共五層，每層有四間教室；高二教學樓在最東面，除了窗戶是新裝的之外，其余的與高一教學樓差別不大；而最古老的，要數處于中間位置的高三教學樓。雖說古舊，但房間的構造最漂亮，像一只展翅的雄鷹。在樓頂上，是一個電塔。

“禾子，你還在為當年的事耿耿于懷嗎？”羅疏桐疑惑地問。

禾忻孌搖著頭，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嘴唇輕抿，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走著。

突然，羅疏桐遞出一顆糖，給禾忻孌。“真好，有糖吃。”禾忻孌說著。糖果是禾忻孌很喜歡吃的東西，一顆糖入口，融化，甜甜的，很好吃。

“這可不是我的，別人給的。”羅疏桐沒有講下去。

難道是他？喜歡吃糖的人總是眷戀著送糖的人。而禾忻孌卻不是眷念送糖人的吃糖人，而是送糖的人所惦記的吃糖的人。禾忻孌低聲說了句：“你還記得我喜歡吃糖。”

61.夕陽初識，詢問姓名

軍訓的日子總是那么累人，早起，整隊，穿著不那么合身的軍訓服，因出汗而頭發浸濕。軍訓內容包括稍息，立正，齊步行進與立定，跑步行進與立定，正步行進與立定，三步伐的轉換等等。當然，最磨人的是“站軍姿”，在太陽底下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一樣。

晚飯后，羅疏桐剛進寢室門，就看見禾忻孌看著書。

“真是好苗子，忙里偷閑。”羅疏桐放下手中的書包說。

“哪有，不是沒有事干，看看書唄！”禾忻孌說，“我看了這么久，都沒有弄明白作者講的些什么，大量的文字描寫巴黎圣母院的構造，還講到奇奇怪怪的制度，真弄不明白，外國人都干些什么。”

“別管外國人都干些什么，想想今天晚上的徒步拉練，在學校待了這么久，終于可以出去了！”

“別以為拉練好玩，就是要一直一直走路。”

“到時候，我去找梁甘，你不想見他，我還想見他，這個班，就我們三人，那么好的一個人，你還生他氣。”

“沒有，過去的事早就過去了，”禾忻孌的語調越來越低，“是我太傻，自作多情。”

羅疏桐搖著頭，輕輕嘆了口氣，走到晾衣處的欄桿前，看著校外的車輛來來往往，遠處的高樓鱗次櫛比。所有的往事都將塵封。她轉身看了一眼正在看書的禾忻孌，不禁嘆了一口氣。原來，有些話當時沒有說，現在再說就不合時宜了。當時的心結，禾忻孌沒有解開，就成了“死結”。羅疏桐只知道梁甘欠禾忻孌一份道歉，那份道歉，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該說的。只不過，那時候沒有說，現在再想說，也沒有那機會了。一句“對不起”哪那么容易換回一句“沒關系”。

“走了，疏桐。”禾忻孌在寢室里喊著，“你在那呆呆地尋思什么呢？”

夕陽照在沅江的水面，波光粼粼。前行的隊伍，在橋上，浩浩蕩蕩。禾忻孌伸出手觸摸陽光，咧著嘴笑了。

此時，隊伍里唱起了軍歌，一只歡快的曲子在空氣中飄蕩。太陽也漸漸沉在地平線以下，沅江水上有一只木船游蕩，偶爾，還可以聽到幾只水鳥的叫聲。橋下的草地上，竟有幾頭牛在“哞哞”地叫著，悠然自得。天與水，水與草，草與牛，還有橋上的綠色長龍，給沅江水增添了動人的色調。

“誒，你叫什么呀？”漫長的步行讓人感覺到乏味。禾忻孌向旁邊隊伍的那個男生叫什么名字。

“付卓珺。”簡單明了，語氣中有些冷淡。

禾忻孌側著頭仔細打量著這個人：似乎天生表情冷漠，臉上沒有表情，臉部的肌肉因說話而活動著。論相貌，這個人的確長得不一樣。偏瘦，顯得“有棱有角”。那雙眼睛可以說是他身上唯一讓人感覺到有“氣息”的東西。他的眼睛深邃，似乎藏著一片海洋。從眼神中，禾忻孌看出了他的疑惑，或許是有女生主動找他講話，他感到驚奇吧。

“你姓‘付’，這個姓，很少見。”禾忻孌說。

此時的付卓珺將視線移向旁邊的女生身上：說話的女生中等身高，中等身材，在軍訓的帽檐下能看到她那雙眼睛，雙眼皮。她因笑，眼神中充滿了笑意。臉龐微微泛紅，顴骨些微突出，嘴角泛著弧線。她的確笑得很開心，像一朵即將盛開的花朵，已經藏不住甜蜜的芬芳。

江面吹來了一陣風，夾雜著江水的濕潤和水草的味道，路旁的小草也隨風擺動，發出“簌簌”的聲響，像一只歡快的曲子的前奏。禾忻孌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她便側過臉向旁邊看，四目交匯，時間陡然停止了。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們兩人又很快的向另一邊看，兩人都不知所措，無比尷尬。

隊伍行進的速度正在加快，付卓珺加快腳步向前跑，他想擺脫心里剛剛的波動。

“你還不知道我叫什么呢！”禾忻孌向付卓珺的背影喊道。她沒聽見付卓珺的回答，便也加快了腳步。她趕上了付卓珺，緩了緩呼吸，她便問，“你突然跑那么快干嘛？”

“要掉隊了。”付卓珺的臉上平靜得像一蠱清水。

看著付卓珺的樣子，禾忻孌實在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付卓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是什么令她笑得這么開心？她笑著，那笑容，好像只有像她這樣的女生才能擁有的。

隊伍后面的的人問付卓珺，那個女生怎么了。付卓珺聳了聳肩，搖頭表示不知道。

“對不住，太開心了！”禾忻孌話剛剛落音，又笑了起來。她用手遮住嘴，低頭笑了很久。至少，在旁邊的人看來，這個女生有些傻氣。禾忻孌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說：“你還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呢！”

付卓珺的眉毛略微上揚，沒有說話。

“我叫禾忻孌。”女生說話的時候十分認真，話語在空氣中歡快地跳動。

等禾忻孌講完，付卓珺一臉無奈地說了句：“在自我介紹的那天，我就認識你了。”

“早說嘛，那我……”禾忻孌對此后知后覺，她意識到自己又干了一件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