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就是個變態!”杭海憤憤罵道。
云燼講完這些就閉上了眼睛。
走廊上走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眉宇中帶著不好接近的戾氣,正巧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云燼,朗聲開口,“云燼啊,正好你在這,你這臉怎么搞的?”
云燼沒說話,他又問道,“左岸呢?你怎么知道他住院了?”
杭海默默冷笑,見面第一句,居然不關心親兒子,他沒好氣地接話,“您是該好好問問他,他初中就和左行舟認識了!”
中年男子看了杭海一眼,回頭看著云燼不自然的神情,“這個回頭再說,先帶我去看看他。”
正說著,病房的門開了,鄭主任走了出來,抬頭看到中年男子一愣。
劉兮爵介紹,“左叔叔,這是左行舟的主治醫生,鄭主任。”
中年男子下意識伸手,“您好您好,我是左建豪,左……左行舟的父親。”
鄭主任沒伸手,態度明顯不友好,“你先跟我來吧,病人需要休息。”
左建豪尷尬地收回手,跟上鄭主任走了。
許朗很快也從病房里出來,看到這么多人在也愣了一下,“他醒了,但是別聊太久,病人身體很虛弱。”
劉兮爵向許朗道謝,許朗突然厲聲說道,“他要是再玩命,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目送許朗離開,劉兮爵就進了病房。
云燼抬頭看了病房一眼,杭海握上門把手,不客氣地說道,“你杵這干嘛?你以為左行舟想見你?”
云燼僵硬地站起來,猶豫了下低聲說道,“那我,我就不進去了……”
杭海沒理他,轉身關上了病房的門。
劉兮爵走進病房的時候,左行舟正用一只手去夠床頭的手機,奈何力氣實在不夠,伸到一半就垂著手喘氣。
“你要什么?”
“再攢點金幣……就能換最后那張壁紙了……”
劉兮爵嘆了口氣,“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要玩游戲?”
劉兮爵說的游戲是《temple run》,之前顧安然常借左行舟的手機玩,劉兮爵不懂,左行舟怎么就這么癡迷要把這款游戲的獎勵集齊。
左行舟回想起今天顧安然說的話,默默開口,“我想為她做一千件事證明我在意,后來連十件都是奢侈,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連一件事都做不好……”
劉兮爵沒辦法,把手機放到左行舟手里,又坐回凳子。
杭海走進來,看著左行舟手足無措。
“還是讓你知道了……”左行舟微微笑著,頭一動未動。
杭海看他這副樣子不忍心,想了想安慰道,“你放心吧,你爸已經來了,會好的。”
“云燼聯系的?”左行舟緩緩開口,“他的話,一向比我管用……”
“我剛教訓過他了,你哥們也不是吃素的,他敢再來,你看我不把他打出去!”杭海躍躍欲試,說著就紅了眼睛。
“瞧你這點出息,我還沒怎么樣呢……”
杭海的反應,讓劉兮爵跟著眼睛發酸,一時陷入了沉默。
大概半個小時后,左建豪推開門走了進來,劉兮爵和杭海識相地退了出去。
左行舟怔怔地看著他,好像都記不清上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了,沒想到,這一次見面,居然是在醫院里。
左建豪盯著病床上的人,這是他兒子,幾年不見,應該長高了吧,雖然瘦得脫相,但五官還是和自己很像,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孩子的額頭,左行舟卻下意識躲閃,他尷尬地收回手,不知道該用什么語氣和孩子對話。
“出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說?”
難得的平心靜氣,左行舟已經好久沒和他好好交談了,非得要到這一步,他才肯和自己好好說話嗎?
剛才鄭主任的話說得很明白,胃癌晚期,做手術已經來不及了,癌細胞擴散很快,留給孩子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左建豪不知道說什么好,從云燼那里得到消息他就訂了最近一班飛機趕了過來,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不管花多少錢,只要能保住命,他就愿意治,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賠個傾家蕩產,左建豪沒在怕的,但是他沒想到,上天根本沒給他這個補償的機會。
“你媽在國外,明天就到了,你爺爺那邊……比較麻煩,你放寬心,靳江治不了咱去B***J治不了咱去國外……”
左行舟打斷他,“爸……算了,您還有兩個兒子,沒事的……”
說著,左行舟兀自笑了,“好久沒叫您爸,都有點生疏了……”
左建豪心底一沉,男兒有淚不輕撣,北方漢子尤其吝嗇眼淚,他仰不愧天,唯一對不起這個孩子,剛才在病房外,那個小男孩說云燼和小岸早就認識,其實這么多年,這些事情左建豪多多少少知道一點,但是他沒管,云燼的媽走得可憐,小岸至少還有親媽和親爺爺,云燼不一樣,云燼只有他一個爸爸。
“小岸,爸讓你委屈了……”
左行舟的眼淚從眼角流進枕頭,望著天花板不說話,他不想要道歉,他想要的,終究是等不到了。
哪個不幸福的孩子不乞求合家歡呢?這一點,左行舟能理解云燼,但是他理解不了他爸和他媽,明明有機會,明明可以做到,為什么就因為一個,輕易舍棄另一個呢?
“爸,別跟爺爺說行嗎?我害怕……”
左建豪轉過身,肩膀一直在抖,雙手掩著面不想在孩子面前掉淚。
劉兮爵在走廊外面查看課表,明后天滿滿的課,想了想正打算翹掉,杭海在一邊看到了,說道,“醫學院的課不好翹,來日方長呢,你去上課,我會來的。”
“其他兩個室友,你打算怎么辦?”
杭海搖了搖頭,表情像是要哭,“不知道,等等看吧,實在不行,我再和他們說。”
劉兮爵默默點頭。
杭海又說道,“我有個遠房叔叔,得肝癌去世的,聽嬸嬸說,叔叔最后那段時間可難熬了……”
杭海埋著頭忍不住哭了,“左行舟那么怕疼……”
劉兮爵強迫眼淚收回眼眶,握著杭海的肩膀,卻起不到一絲安慰的作用。
杭海突然想到什么,問道,“他有什么心愿沒有?”
左行舟曾經對劉兮爵說過,他想寫完小說,想出去旅行四處看一看,想看到劉兮爵當上主任,還想和□□一起出去痛痛快快玩一次。
是的,□□重聚是左行舟的心愿,這個不是劉兮爵約顧安然的借口。
杭海默默記住劉兮爵的話,他不會讓自己的哥們帶著遺憾走的。
收到病危通知書的時候,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五月份很尋常的一個下午。
左建豪捏著那張單薄的紙,右手顫抖就是簽不下這個字,這比他簽過的任何一個文件都要艱難。簽了這個字,他就徹底把小岸送出去了。
鄭主任的辦公室被來人推開,一個中年女人扶著老爺子走進來,女人一身職業裝打扮得很干練,正巧看到左建豪眼前的告知書,一把奪過來,剛看了兩眼就撕個粉碎,“左建豪!我的孩子,憑什么你就判了死刑了!”
左建豪看到老爺子愣住了,“爸?”
老爺子陰沉著臉,拄著拐氣得發抖,揚手懟了他的胸口,“你干得好事!自己親兒子你不管,寵別人家的兒子寵了十幾年,你也配當爹!”
老爺子差點沒站穩,女人連忙扶著他坐下,冷聲問道,“小岸什么情況,你給我一個解釋。”
“我給你解釋?”左建豪反問道,“林瓊,當初攔著不讓我見孩子的是你!把他丟家里不管不顧的也是你!你找我要解釋,你虧不虧心!”
林瓊起身,攥住左建豪的領帶,眼睛滿是難以置信,“左建豪,是你找了小三!是你和別人生了孩子!是你提的離婚!你還想要孩子?你憑什么!”
鄭主任斂聲喝止,“要吵出去吵,這里是醫院!”
左建豪忍下憤恨,轉身從辦公室出去了。
林瓊脾氣火爆,接到左建豪的消息就回了國,電話里左建豪已經把醫生的話轉述了,她知道情況不好,想了想還是將老爺子接了過來,林家和左家是世交,如果真有萬一,她不能讓爺爺見不到孫子最后一面。
見左建豪出去,林瓊掩身擦了擦淚,緩緩坐在鄭主任對面。
鄭主任見她穩定了情緒,說道“你是病人母親吧?病人的情況你應該清楚,確診的時候就是晚期,作為家屬,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
林瓊低頭,一縷頭發遮住了眼睛,默默念道,“那孩子,怎么就不說呢……”
“怎么說?”老爺子開口,“你要他怎么說?說了看你們倆在這丟人現眼?”
“爸……”
老爺子凄然說道,“這都是我造的孽,當初你們不對付,我還硬把你們倆湊一塊,那孩子從小就爹不疼娘不愛的,是我錯了!”
“爸,和您沒關系,這是我和左建豪的事情。”
“你們的事情,你們的事情,連累孩子受苦?”老爺子聲聲質問,林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