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翊的開心其實除了解決了舞蹈節目的問題，更多的原因是因為這個解題人是劉兮爵。且不論以劉兮爵本身外冷內不熱的性格不太可能私下給隔壁部門的干事幫忙，就是以他現在的自身情況，那也必然是一分鐘掰開揉碎再碾成粉末用都覺得不夠。籃球賽開場舞本就驚艷了全場，還是大一干事接下的第一個任務，文藝部長胡一暄就會率先把他當做重點觀察對象，接踵而至的真真假假任務考核，難度系數也逐漸逆天，在這種忙到飛起的情況下還愿意伸以援手，要不是他對顏翊日久生情，就是對左行舟意圖不軌。

況且，籃球賽那天，顏翊拉著劉兮爵去喝東西，好像也讓顏翊感覺到了點蛛絲馬跡。

“我說，平時怎么沒見你動作這么快，趕著會情郎的節奏啊？”左行舟坐在車里對著顏翊壞笑。

顏翊假裝低頭整理剛租下的衣服，言語搪塞，“哪……哪有！我怕人家等久了不是！”

顏翊的反應讓左行舟更加玩味了，刻意拆穿，“你不是說，從來都是別人等你嗎？多等一會怎么了？”

“求人幫忙總要有點誠意好嘛！”

“好好好，文斗，文斗，先把腳拿開！”左行舟憋紅一張臉，伸手指著下面狠戳著腳背的高跟鞋。

顏翊抬腳，眉眼一挑，輕哼一聲，“文斗這么唧唧復唧唧，哪里有武斗的效率？”

想了想，顏翊還是和左行舟說了實話讓他參謀，“不過，籃球賽那天，我和劉兮爵去清吧喝東西了……”

左行舟一條腿搭在膝蓋上，不是很意外的表情，“我知道啊，下次去清吧記得叫我，還沒發現學校附近哪里有清吧……”

“別打岔！你還聽不聽八卦了？”

“你繼續。”

“關鍵是之后，我們順便吃了個飯，然后順便逛了個街，他還順便送了我一只兔子，最后送我回了寢室。”顏翊一邊說，一邊打量左行舟的表情，只是后者一直不為所動，“我說完了。”

“兔子？紅燒的還是清蒸的？”左行舟迅速捕捉到了自以為的重點，然后就不大高興，“過分了啊，有好吃的不喊我！”

顏翊對左行舟的腦回路也是服了，“活的！一嘴毛想體驗一下嗎！說正經的！”

顏翊晃晃腳當做警告。

左行舟支著頭想了想，“這情節展開……你確定是送你回寢室，不是送你回賓館？”

顏翊一腳定音，左行舟和來時一樣，扒著車窗一聲慘叫。

五味草堂，靳江大學附近人氣最高的飯店。

左行舟踉蹌下車的時候頻頻回頭，顏翊回頭卻什么也沒看見，“看什么呢？別讓人家等急了！”說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進了飯店。

“喂，男女授受不親好嗎！”左行舟拎著兩袋子衣服，被顏翊強行拖行，著實有些慘。

“少來，你能把我當女的就有鬼了！”

顏翊看左行舟又回頭看了一眼，更覺得奇怪了，“你一直在看什么？有熟人？”

左行舟攔下顏翊的視線，推著她進了門，“沒什么，快走吧姑奶奶！”

“不過話說回來，你也知道的吧，如果你在辦公部繼續這種態度，那你怎么進來的，我就可以讓你怎么出去……”

顧安然逆著人流一個人蹲在路邊，手機里林唐的警告不冷不淡地傳進耳朵，她特別想立刻就掛掉電話，什么辦公部？什么班長？我才不稀罕呢！可是她發現，她連做這個舉動的勇氣都沒有。

她略微抬頭看了眼天空，分明是陽光溫暖，可是這種光亮好像離她十分遙遠，遠到覺得渾身寒冷。她低頭出神盯著散落一地的班長反饋表，三十來張表格，每一張，都近乎刻薄地控訴她這個班長是如何碌碌無為……悄無聲息的眼淚啪的一聲打在最上面那頁的字跡上然后快速洇開，隨即被風瞬間揚起翻過。

我知道我不夠好，可是你們眼中的這種“不夠好”，也是我一直很努力才做到的，只是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這么不好。

“編舞和排練的問題都好解決，只是歌曲的伴奏要你們決定好。”劉兮爵開門見山。

顏翊表達感激的開場白還沒來得及說，一向話多的左行舟卻半天沒搭話，側眼去看，只見他手里一份菜單正和服務員聊得火熱，“既然是招牌那肯定要點，不過記得少油少辣，你們有沒有特色的湯水啥的？”

“不光記得吃能死不能！”顏翊把自己桌面的筷子朝他一把甩過去，正打算把沒開封的茶杯碗碟一起丟過去，左行舟見勢攔了下來。

“放下放下！民以食為天懂不懂？這不想著好好犒勞下小兮兮嗎！”

“你是想好好犒勞下自己吧！”顏翊一個白眼過去，轉頭換上一副笑臉，“聽說你最近也挺忙的，還要抽時間雪中送炭，怪不好意思的！”

劉兮爵眼神往顏翊身上輕微一動，表情卻不動聲色，“最近還好，閑著也是閑著。”

這話左行舟打死都不信，不過抬眼偷偷觀察兩個人的表情，彼此也是心照不宣了。

五味草堂貴有貴的道理，上菜很快，三個人吃過飯，直接奔赴學生活動中心，在一樓角落隨便找了張桌子就開始一首首伴奏邊聽邊討論。

左行舟對音樂實在是門外漢，除了剛討論的時候帶帶節奏，后面幾乎都是顏翊和劉兮爵在商量，結合顏翊出租車上坦白的逛街事件，一來二去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索性留給他們培養感情，望著窗外發起了呆。

學生活動中心是靳江大學專為學生社團組織建的樓，學生會、志愿者協會和各大小社團均有專屬辦公室和活動場地，一樓則是開放式大廳，四面落地窗，所以每當下課鈴聲覆蓋整個新校建筑群的時候，從這里的落地窗看出去總是最為熱鬧。樓道里抱著課本筆記趕時間上第二節課的人三三兩兩，出了教室伸伸懶腰第二節沒課準備回宿舍或者有其他活動的人悠閑安適，樓與樓之間三五成群的男生女生邊走邊聊，下午溫和的金黃色陽光總是在這個時候俯瞰整個大地，然后在所有人群的背后挽留住他們匆匆而往或者不緊不慢的背影，這種和緩的光與暗極易讓人產生時間停駐的錯覺。左行舟靠在椅子上找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他看著外面的世界感覺熟悉又陌生，軍訓剛結束的時候他曾經是其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員，而現在，習慣性翹課的他幾乎已經回憶不出來這種課間的心情是怎樣的了。

他回過神，不知怎么就想起中午偶然看見的顧安然，那個自己身邊一團糟又喜歡把一切憋在心里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上次給她提的建議有沒有用，但是他料定顧安然不會像他說的不管不顧，善良有時候是原罪，落在某些人眼里甚至是愚蠢。

鑒于第二天就要在農家樂上正式表演，學生活動中心晚上又必然落鎖，劉兮爵動用了很大關系，才從生活活動中心的主任手里借到本部一間廢棄辦公室的鑰匙。

“厲害啊小兮兮，這才幾天，隔壁主任都混熟了？”

劉兮爵打開門的時候，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就竄了出來，左行舟奉承的話沒說完就轉了向，“不過你確定那個主任和你沒仇？”

顏翊抬腳就踹，“要飯你還嫌涼？今晚不露宿街頭就偷著樂吧你！”

左行舟躲得及時，險些中招，不過顏翊卻給他提了醒，“說起來，我這里還有一個和隔壁主任有關的八卦，感興趣了解一下嗎？”

“沒有。”顏翊一門心思鋪在今晚連夜要排好的舞蹈上。

“這個八卦也和咱自家主任有關哦。”

“有！”顏翊興趣瞬間被點燃，眼睛里都冒出了精光。

劉兮爵顯然對八卦絕緣，默默收拾起辦公室，給等下排練騰個空地出來。

左行舟隨手搬個凳子坐下，“就話說隔壁生活中心主任劉超還是大一小干事的時候呢，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非要追主任，那時候雖然主任也是大一萌新，但萌新和萌新也有區別不是？有一次主任不堪劉超的死纏爛打，答應他出去吃飯，結果這哥們為了撐面子選了靳江最有名的一家西餐廳，人均消費幾乎就是咱們一個月生活費。”

顏翊插嘴，“凝哥也不像沒見過世面的，一頓飯就被拿下了？”

左行舟一笑，“那哪能，據說凝哥那次故意挑最貴的點了一桌，然后借口上洗手間直接把那哥們撂那了，別提多慘了……”

顏翊瞪大眼睛，“不愧是凝哥，這事放我身上我可不敢……”

“據說那次之后，那哥們生理和心理都受到了重創，一個學期沒緩過來！”

劉兮爵對這兩個人一言一語的熱絡見怪不怪，腦子里快速把現編的舞過了一遍，用手機公放歌曲，實際演示給他們看。

前奏剛起的時候，顏翊和左行舟的注意力就被劉兮爵吸引了過去，不過直到劉兮爵演示完，兩個人都沉默著沒說話。

顏翊回過神有點猶豫，“照理說通宵我是不怕的，但是要我和他這樣的動作，咦……”腦補一下畫面，顏翊忍不住嘴角抽搐，可以說十分嫌棄了。

左行舟不甘心，“同學，這是我的臺詞，我覺得你在搶戲。”

許多年后，當顏翊在某個下午坐在靳江臨街的咖啡廳回憶起這個場景的時候，她還是要承認，被劉兮爵教舞是一種享受。那不僅僅是因為男孩一絲不茍的表情和近乎完美的動作，還因為，那可能是在年少任性的時間里，自己極少數單純認真地去做一件事，和彼時自己最喜歡的人，彼時自己最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