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過,一個消息就傳了下來,一個傳一個,陳伏曉顧不上大哥的勸阻,騎了自行車直沖政委會,前腳還沒踏進去,她大哥就拉住了她的手。
“圖書館,哥,哥你放開,圖書館不能拆!”她瘋了一般用手去打,用腿去踢,用牙去咬都沒用,陳家業就是不沒松開手。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往地上砸,砸在陳家業心頭上,“不會被拆的,不會的。”
然而不論他怎么說,她還是哭。
年叔聽到消息后快步走了出來,見到這場面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頭一哽,卻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這事剛傳下來就被人給傳了出去,畢竟劉老在鎮內名望大,這一說拆遷誰都有意見,尤其是大宅里的住戶,老宅邸一拆他們就得搬,消息來的這么急,他們什么都沒準備,現在整個大宅議論紛紛,不期然就全叫了陳伏曉聽到了,而劉老如今尸骨未寒,就要把他住了五十多年的家拆了,不說別人,于她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她不肯回去,就蹲縣委居所門口哭,更不肯進去,任風把她吹到退了唇色也不肯走。
腳麻了,眼睛干澀的流不出淚了,她就把臉埋在兩膝間,陳家紀從年叔辦公室出來時,他大哥就這么陪著妹妹在那,“叫她回去吧,回去吧。”,身邊,年叔沙啞的聲音傳來。
陳伏曉是發燒昏過去的,一覺醒來腦袋昏沉沉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她躺在木床上,死命的盯著屋頂,陳家業挨著床坐在地上,她道:“哥,你抽煙了,是嗎?”
陳伏曉眨了眨眼睛,酸漲腫痛的雙眼溢出了淚水,嗓子沙啞難受,即便如此,她還是聞到了空氣中那未消散的細細縷縷的煙味,陳家業囫圇站了起來,“小小……”一聲過后,又了無聲息。
他的手頓在半空,然后突然轉身去到了杯還帶著熱度的水走過來,蹲在床邊,輕聲道:“小小,喝點水。”
陳伏曉似乎有點思維滯后,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轉過頭,爬著血絲的眼底倒影著陳家業此時的狼狽,他一頭黑發發亂糟糟的,眼眶也有些紅,眼底略有青黑,下巴長出了青色的胡渣,這樣子的他更帶著點男人具有的成熟感。
她掙扎著要坐起來,陳家業趕忙伸手過去將她扶坐在床邊,讓她靠上自己的肩上,陳伏曉捧過水,一點點的喝著,溫熱的水滑入喉嚨,再到咽喉、腹部,有如甘霖般滋潤著五臟六腑,舒適極了。
“小小……”陳家業欲言有止。
“哥,圖書館呢?”陳伏曉環握著杯子,眉睫撲閃幾下,然后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小小,你聽……”
“圖書館呢?”
“圖書館,圖書館還在,還在在著呢。”
“嗯。”
幾近天明,時間已經是四月,清明節將至,時不時就會下個不大不小的雨,整個世界一片陰沉。
陳伏曉從夢中被驚醒,復一睜眼,只有灰撲撲的一層墻面黯淡無光。
黑暗對于很多人而言,還很短,一夢之間也許就這樣無知無覺的過了,但于有些人而言還很長,長到可以把人逼瘋。
而夢與夢之間缺了一條虹,可通夢境的橋虹,所以他們互不相知與自己只有一墻之隔的人在夢中的恐懼和驚醒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