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松風(fēng)水月兩兄弟忙于自救與救人的時候,姬有瑕也正陷入苦戰(zhàn)當(dāng)中。
面對數(shù)十名鐵甲士的圍攻,他隨身的武器只有兩手兩腿以及一把劍,肩上那只不算,充其量可以用來照明,作用和蠟燭差不多,卻遠比蠟燭來得昂貴和……累贅。
它就像一團長在姬有瑕身上的肉球,沒有眼睛也沒有腿的那一種,面對迎面而來的攻擊既不退開、也不避讓,也就導(dǎo)致姬有瑕心存顧忌、多有掣肘。
任憑刀光劍影閃爍不定,麒麟也一直懶洋洋趴在原地,仿佛料定了姬有瑕不會讓它受傷。
跟“圣”啊“仙”啊搭邊的,都這么會磨人嗎?
姬有瑕想到此前彌樂拿他當(dāng)肉盾的事情,忍不住生出絲絲火氣,恨不得回到那時候,跳起來把彌樂打一頓才好。
可一扭頭,見到這神氣又耀眼的小東西安靜趴伏著的樣子,滿心惱怒又化為了無可奈何的輕嘆。
算了,和它計較什么呢?
像這種等級的珍稀物種,肯定比一百個彌樂加起來都貴。
從小估計就被父母長輩們眾星捧月地哄著長大,才能養(yǎng)成這樣一副不吃草也不吃肉,只能吃魂的嬌貴腸胃。
哪怕現(xiàn)在把國君的寶座讓給它當(dāng)腳蹬子,說不定都算是屈尊。
“萬一讓它擦破一點皮,估計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要降下一道雷來劈我。”
姬有瑕這么想著,完全把自己之前(腳踢麒麟)的惡劣行徑忘了個精光。也根本沒想到,要是老天爺真得有眼,他早就被劈得連渣都不剩了。
抱著這種守衛(wèi)寶藏的奇怪想法,姬有瑕愈加注意保護有麒麟的那半邊身子,他甚至刻意把接下來的每一次閃避、騰挪、飛躍都盡量進行得平緩許多。
就像一名兢兢業(yè)業(yè)的馬夫,竭盡全力,就為了身后那只會喘氣的主子少受顛簸。
最后姬有瑕終于在這種奇奇怪怪的自我陶醉中浪得沒了邊,浪到老天爺真得看不下去了——在又一次在面對鐵甲士的重錘夾擊時,姬有瑕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只能在將被砸扁電光火石之間,選擇用另一邊臂膀迎了上去。
即使已經(jīng)順勢卸去了大部分勁力,他的右臂還是“啪嗒”一下脫了臼。
輕微的骨節(jié)錯位聲,喚回了仙獸大人的最后一點良知。
它睜大了那雙在陰暗之地顯得格外璀璨的紫眸,輕飄飄瞟了一眼少年無力晃蕩的右手,終于不再故意拖后腿,兩只后蹄在姬有瑕身上借力一蹬,輕而易舉就退到了戰(zhàn)局之外。
完全看不出此前恍若癱瘓的樣子。
“踩我,踢我,還摔我。”麒麟盯著姬有瑕,絞盡腦汁地想到,“臉,手,下一次選哪里折騰好呢?”
送走了祖宗的姬有瑕脊背一寒。
“不是有人在咒我吧?”他納悶地想著。下一刻,包裹著銅銹的身影閃電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姬有瑕的神色終于發(fā)生了一絲轉(zhuǎn)變,原本朝陽般燦爛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仿佛靜止冷凝下來的流云那樣的陰鷙。
“轟隆”一響。
那名率先攻擊姬有瑕的鐵甲士被踹出了一丈之外,肩頸部分因為巨大的撞擊力,被直接嵌入凸起的巖石上,頭和身體直接分了家,再無爬起來的可能。
麒麟暗暗的隱憂在這一腳之后蕩然無存,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第一個。”姬有瑕語氣平靜,似一只在雨水來臨之前犯困的貓咪,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轉(zhuǎn)瞬之后,這只初醒的貓又化身成為了一頭再驍勇不過的豹子。
幾乎是在深陷重圍的那一個須臾里,他整個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躍至半空,渾圓古拙的劍柄擊打在洞穴頂部的機關(guān)。沒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怎么發(fā)現(xiàn)這個機關(guān)的,只能見到一擊之后,無數(shù)巨石陡然墜落,像房頂上崩塌下來的瓦片,全然砸在下方的鐵甲士頭頂。
“八、九”
他這樣數(shù)著,落地后迅猛的身形仿佛一只離弦疾走的箭,在彌漫著煙塵的洞穴里飛速穿梭。
轉(zhuǎn)眼間,又有一批鐵甲士追隨著同伴的腳步,應(yīng)聲倒下。
“二十二、二十三……三十四……”此時煙塵稍散,麒麟終于可以看清少年的面容身影,他左側(cè)泛著一道冷光,是提在手中的那桿鐵劍也成了蛟龍,一口一口精準而快速地咬上那些鐵甲士們的脖子。
無需任何提點,他早已覺察到了擊敗尸傀的最佳方法——找到他們的死穴,一劍刺破,一擊必殺。
“四十七、四十八”
“四十九。”
當(dāng)最后一名鐵甲士失去戰(zhàn)力,姬有瑕冷焰暫歇,蓬頭垢面的少年站在那里,像是稻田里一把長相樸素的犁耙。
而當(dāng)犁耙徐徐推進過后,整片大地就全部煥然一新了。
金色仙獸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姬有瑕,確認他在把所有尸傀全部放倒之后,全身上下的唯一一個新增的傷口,居然只是不小心,被脫落的甲片崩到的額頭。
姬有瑕輕輕“嘶”了一聲。
把剛剛和他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鐵劍插在地上,左手握住右肩,十分熟練地把它“啪嗒”一下又裝上了。
注意到麒麟怔愣的目光,姬有瑕齜牙咧嘴的表情一頓,輕動右肩訕訕解釋。
“哈哈,習(xí)慣了。我爹經(jīng)常拆我肩膀,不對,不止肩膀,他哪哪都拆。”這么說出來好像有些凄慘,思索一下,他又補充道,“不過我還有個哥,他和他娘經(jīng)常給我送藥。”
嗯,這關(guān)系好像更復(fù)雜了。
姬有瑕索性閉嘴,他不知道該怎么和一只麒麟解釋,自己這亂麻似的親族關(guān)系。
麒麟張了張嘴,它本來想問下你們家是不是都是怪胎。
就在這時,地面突然晃動了一下,本來立著的鐵劍也倒了下去,姬有瑕反應(yīng)及時地將劍踢起、握住。洞穴頂部被用過的機關(guān)處,也重新掉落更多的碎石和泥土。
“這里要塌了。”
動靜越來越大,姬有瑕急忙跑向麒麟,想要帶它盡快離開。
麒麟剛要搭上姬有瑕的手,額頭卻忽然涌上了一股說不出的灼熱,連帶著腹部都莫名空虛起來,強烈的饑餓感讓它全身無力,一動不動地蹲在原地。
好餓……它好餓,麒麟的本能讓它用仙靈在附近搜尋起來。
它一定要吃了這個東西,究竟是什么?
姬有瑕看著一直閃光的小東西有些擔(dān)心,他摸摸麒麟的頭:“你是不舒服嗎?還是被嚇到了?”
見它始終不說話,震動越來越夸張,姬瑕干脆將麒麟抱起來,準備先逃出去再說。
他轉(zhuǎn)身欲跑,麒麟睜開了眼睛:“等等。”
同一時間,他們身后粘稠的血池里有什么東西破水而出。
姬有瑕在麒麟的示意下回望過去,在紛亂飛揚灰塵中,看到了一縷鮮艷的近乎灼眼的紅光。
——
蓮蓋形狀的陡崖之下。
池婉婉還在不辭辛勞地尋找姬有瑕的身影,伸展了足有半日的藤蔓十分酸軟,讓她一度懷疑這趟過后,自己會變成一截廢藤花。
但想到這是為了公子的朋友,便還是咬牙堅持下來。
忽然一陣罡風(fēng)吹拂,山體劇烈抖動。
池婉婉看著碧玉藤蔓上淡粉色的花瓣簌簌抖落,被汗水沁濕的面容驀然浮現(xiàn)出了花葉紋路,巨大的驚嚇中,她整個一束藤花半空中打了個哆嗦。
“這這這、這是大山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