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了10分鐘，林霜倚站在公交站臺上，遠遠地注視著西餐廳的正門，挽著手的情侶進入了餐廳，一共有六對。林霜倚收回視線，來回踱了兩圈，再度掏出手機，撥通了陸梵舟的電話，然而卻無人接聽。

她提前了半小時離開云陽山，回到家里換了一身衣裳，在糾結于穿黑色半紗裙還是牛仔褲的時間里錯過了幾輛公交車，最終，她換上了紗裙，踩著許久未穿的高跟鞋踏進了夜色中。

“霜倚？你在等人來接嗎？”

清冷的男聲突然響起，林霜倚放下手機，打量了一下說話者，不由得愕然。她不知道徐子容是何時出現的，那張臉的輪廓被光線雕琢得格外立體，象牙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讓她想起了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大師畫筆下的希臘神袛。

霓虹切換的瞬間，對方的眼中的光亮亦隨之流轉，在眼角化作暈開的笑意。

在與徐子容視線對接的那一剎，林霜倚聽見了自己胸腔中雜亂無章的心跳聲。

“徐師兄？你怎么……會在這里？”林霜倚的尾音壓低了幾分，聽起來有點變了味。

她難以確信，徐子容竟站在他的面前，并叫了她的名字。

“很意外嗎？沒想到我會過來？”徐子容仰頭看了看天空，順勢伸手接了一滴雨，隨即笑眼看向林霜倚，“某人給我發了條信息，報了個位置，說讓我陪一位姑娘共同進餐，并看一場電影。”

林霜倚仿佛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她若無其事地四處看了看，再度掏出手機瞥了眼時間。

陸梵舟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雖說她原本是打算和徐子容一起看電影，但在得知徐子容今天有事務在身后，他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你怎么……出差回來了？”

“陪著那位考古專家一起去借了臺設備，很快就辦完了事。”徐子容的聲音里帶著令人沉溺的笑意。

林霜倚遲疑了一秒，微微側過身，躲開徐子容的視線，夜色完美地掩蓋了她臉上的紅暈。

“那……師兄你答應那人的要求了？”

“答應了。”徐子容應道。

林霜倚抬眼注視著徐子容眼中那抹意義不明的笑意，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他……他不來了嗎？”

徐子容點了下頭，笑道，“下次有機會再約他一起吧，他說是學院里有些事務要處理。”

林霜倚忽然感到有些失落，卻道不明原因。她原本以為自己見到見到徐子容會感到高興，但那種興奮感卻僅僅只維持了三秒。

林霜倚做了個邀請的動作，“那就走吧。”

她撐起傘走了幾步，忽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向陸梵舟道一聲謝，無論這一切是他的精心安排，或是他確有事務纏身。陸梵舟有意無意地幫她實現了心愿，并且附贈了一頓晚餐。

徐子容仍舊佇立在原地，他注視著林霜倚的背影，嘴角保持著浮起的笑意，雙手隨意地插在褲袋里，雨滴仿佛在他的身周放慢了落下的速度。

布滿鐵銹的老舊公交站臺隱匿在雨簾后，一盞葳蕤的燈火在徐子容的身后熄滅，仿佛一場無聲電影的謝幕。

隨后，徐子容動身跟上了林霜倚那看起來顯得小心翼翼的腳步。

天地間圍繞著沙沙細響，雨聲的合奏緩緩入夢。

銀杏葉飄落，原本平靜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那株在夕陽下散發著淡淡金光的參天古銀杏樹坐落于四合院中央，長尾巴的鳥兒棲在樹梢，鳴聲凄厲。

晚霞如血染紅了天際，女孩坐在池塘邊，雙腳拍打著水面，水花濺起，男孩用手遮擋了一下。

“好涼快呀！你要試試嗎？”女孩的眼中盈著笑意，扭頭看向身邊的男孩。

男孩搖了搖頭，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雙目注滿溫柔之色，“好久沒見你來了。”

“噓——”女孩瞇起眼，笑著俯在少年的耳邊，“我是偷跑出來的，我爸知道我不見了會跳起來的！”

“你可以等吃過晚飯后再走，我送你回家。”

“好呀，今天晚上吃什么呢？”女孩仰望著天空，伸手指了指，“看，有飛機。”

男孩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飛機掠過的尾線在天空中畫了道白色粉筆線。有飛鳥掠過頭頂，落到了屋檐上，他總是他傾心于追隨飛鳥的身影，直到女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來。

“今天晚上會有星星嗎？我聽我爸爸說，流星雨快要來了。”女孩問道。

“會有吧，希望會有……

“小舟，流星雨來的時候，我們一起許個愿吧！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男孩注視著枯黃的銀杏葉，一滴露水自葉片上滾落，男孩的視線隨著它墜下的軌跡一道往下移去。

滴水聲空靈，陸梵舟在一陣失重感中猛然驚醒，女孩的聲音似乎仍舊縈繞在耳邊。他動了下身子，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明晃晃的白熾燈懸掛在頭頂，像是醫院手術室中所用的照明設備。房間內沒有窗，櫥柜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實驗用器材與化學試劑。陸梵舟的視線在足有一人高的玻璃容器上停留了片刻，視線中浮起困惑之色，那玻璃容器上像是附著著干涸的血跡。

他走到門邊，嘗試著轉動了幾下門鎖，沒能打開大門。手機并不在身邊，他只能憑借感覺估算自己大約睡了四十余分鐘，這很符合他的身體習慣。

陸梵舟仰躺在床上，雙目注視著天花板，回憶著在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一切。他與穆戰交手，穆戰的槍法不容小覷，他始終保持著警惕。

隨后，他聽見了陳嘯的聲音，就在那一瞬，他忽然覺得一陣暈眩。陳嘯的聲音仿佛像是施加了睡眠詛咒，在一陣一陣的低喚聲里，他幾乎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無數的光景自他眼前飛速掠過，他被過去的記憶拉扯著墜入了夢境之中。

新街某家西餐店，林霜倚一手捏著湯匙，怔怔地注視著玻璃窗上倒映的街景。

她覺得自己仿佛被店內播放的小提琴輕音樂包裹了起來，雨跡在玻璃窗上流淌，蜿蜒成一串串流動的旋律，她忽然產生出一種置身塵世外的奇妙感覺。

此時此刻，自己的靈魂究竟在何處？林霜倚看了一眼餐盤，抬起眼時留意到了徐子容嘴角的笑意。

“等得有點兒久了，要不先讓他們上些水果吧。”徐子容詢問道。

林霜倚笑了笑，“沒關系，時間還早，離電影開場還有好一會兒呢。”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明明是期待已久的機會，如今徐子容近在咫尺，可她卻覺得自己的心不可捉摸，她的靈魂似乎已經宣告離家出走，遠離了她的身體，現在坐在這座位上的自己，仿佛成為了一具應付例行差事的空殼。

就像小時候那只被擺放在衣柜高處的糖罐，在拿到手并吃了幾顆之后，便覺得糖不過是糖，和其他的糖相比并沒有任何不同。

林霜倚不由得陷入了懷疑自我情感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