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川剛從行李箱里翻出身份證，江爸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老王這打小報告的速度真是與日俱增。

江黎川打開免提，接著去抽屜里翻戶口本。

他的身份證放在行李箱夾層里，從學校回家的時候，直接回了這里，行李箱一直沒收拾，也沒帶回別墅。

“兒子。”江爸“...”

江爸開了個頭，就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么。

是啊，該說什么呢？滿腔的震驚和不解，他不知道如何表達。他相信自己的兒子，但又完全不理解，此刻只想知道為什么。

黎爸搶過電話：“黎川，等會兒你接了江江直接去飯店吧，咱們見面再細說。”

“好，知道了。”

江黎川找到了戶口本，把身份證夾進去，一起裝進背包里。

江黎川嘆了口氣，該來的遲早要來啊。

本想面試通過了，一切就緒了，再給他們說的，誰知道老王連個屁也兜不住。

江黎川坐在地上，靠在床腳上，拿起剛才翻戶口本時看到的相冊，翻看起來。

第一張是他的滿月照，閉著眼，丑極了。

“嘖嘖，這么小就已經英氣逼人，可以看出帥氣俊美的五官輪廓。”

顯然，江黎川閉著眼也能吹自己。

然后是百日照，周歲照，之后照片漸漸多起來，都是生活照。

五官隨著年齡漸漸長開，但表情都很冷漠。江黎川從小一拍照就僵硬，看起來便是一臉的冷酷。

“嘖嘖，真是從小就走高冷風啊，一看就是智商很高的樣子，非池中之物。”

江黎川接著往后翻，到了自己五歲的時候。

這時候出現了黎江江第一張照片，滿月照，閉著眼哇哇哭著，和江黎川的滿月照一樣丑，旁邊標著2000/01/01

“嘖嘖，真丑。”

往后，大部分就是兩個人的合照。

江黎川仍是一臉冷酷，黎江江則大部分都是笑著的。

咧著嘴大笑的，被逗得又生氣又想笑的，做著鬼臉笑著的……

還有一些生氣的，撅著嘴，瞪著眼，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在生氣。

還有很多哭著的。坐地上哇哇大哭的，委屈地扁著嘴眼里含著淚的……

黎江江的照片，表情豐富得不行，鬼馬精靈的。和一直一臉冷漠的江黎川形成鮮明對比。

“這笑得，看著就是一副失了智的樣子。”

江黎川說著，但嘴角上揚得厲害，越看眼里笑意也越濃。

黎江江從小依賴他依賴得很厲害。他要是去上學，黎江江扯開嗓門能哭得一整棟樓都聽見，隔壁那對老夫妻，哦，當年還不老，聽見動靜都來敲門，以為有人虐待孩子。搞得江黎川都是偷偷摸摸去上學。

后來黎江江也上幼兒園，上小學，在學校里發生屁大點事，回來也要繪聲繪色說給他聽。

之后江黎川要上大學了，黎江江一整個暑假都跟他寸步不離，睡覺也得摟著胳膊，走得那天，黎江江哭著扒著行李箱，要和他一起走。

剛開始那大半年，黎江江幾乎每天一個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小時起步。

有時候黎江江來電話的時候，他正在計算，腦子正高速運轉著，實在不想理電話，但黎江江一通又一通的像催命一樣。

江黎川只能停下計算，接了電話，聊完一通掛電話后，江黎川已經看不懂紙上一堆數據都是什么了，氣得不行。

再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江黎川直接關了機，順順暢暢把數據算完了，再開機給黎江江回過去，黎江江就發脾氣了。

江黎川也氣得不行，把黎江江罵了一通，說她只會窩里橫，占有欲過強。

之后黎江江的來電明顯減少了，兩天一次，三天一次，有時候一周才一次。

江黎川覺得這也正常，畢竟黎江江長大了，不是小朋友了，是青春期的小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了，哪能天天粘著哥哥，心里話和小秘密該和小姐妹周菲去說。

再往后，黎江江一通電話也不打了。江黎川有些生氣，又無處發作，還有點擔心黎江江是不是有什么事。

主動打了視頻電話過去，黎江江接了后，在那邊歡天喜地的問他怎么有空和自己視頻了。

江黎川看她沒事，心放了回去。之后便每周固定給她打兩個視頻電話，問問她學習情況，心情狀況。

不過兩個人聊著聊著總能吵起來，不是江黎川嫌黎江江學習不用心考得太爛，就是黎江江嫌江黎川管得太多嘴還欠。

氣得江黎川想飛回去抽她一頓，果然長大了就沒小時候可愛了。

不過每次他一放假回家，黎江江總是歡歡喜喜地跟著爸媽來接他，上來就是個熊抱，那副沒心沒肺的勁兒，仿佛前一天晚上隔著屏幕跟他拍桌子瞪眼的不是她黎江江。

江黎川合上相冊，拿起手機看看時間。

16：42

還早。

江黎川繼續坐著。

等會兒見了爸媽們，肯定得說出個所以然。趁現在理理思路，組織組織語言。

江黎川認真地回想起了自己考慮休學、決定當老師、考教師資格證、直接退學、給外高投簡歷這一氣呵成的心路歷程。

江黎川以倒敘的方式從后往前回想，想到自己下決心去當偉大的人民教師，是去年國慶節回家的時候。

黎江江升了初三，摸底考試一塌糊涂。

江黎川就視頻給她說了一堆學習方法，再三警告她收心，認真備考。

但等他國慶回家的時候，黎江江的月考成績出來了，和摸底考試一樣一塌糊涂，甚至還有退步的跡象。

江黎川本就窩了一路的火，想到家看看黎江江是怎么學習的，是不是方法有誤。

結果一進家，看見黎江江一臉頹廢地抱著薯片可樂躺沙發上看電視。

這下子，江黎川憋著的火全噴了出來，敢情不是方法有誤，是根本就沒學。

江黎川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摔，沖著黎江江吼：“黎江江!讓我幫你補數學，做夢去吧!我不幫腦子笨還不知道努力的人!”

黎江江蹭地躥起來，紅著眼也喊：“誰稀罕你!我笨!你最聰明，全天下你最聰明!”

黎江江跑上樓，砰地關上門，然后他就聽見哇哇的哭聲。

江黎川媽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過來往他肩上錘了一拳，“你知道什么呀你就罵你妹妹!”

然后上樓起哄黎江江，敲敲門，在外面說：“寶貝啊，不哭了啊，干媽正給你做可樂雞翅呢，一個都不給你哥吃。”

江媽下樓，瞪了江黎川一眼又進廚房了。

江黎川簡直莫名其妙。

兩個老爸還沒回家，他也不顧得收拾自己，只能跟著老媽進了廚房，去問個究竟。

進了廚房，兩個媽都在。

“小川，你去洗個澡歇會兒，等會兒我去哄哄她。吃飯的時候你再鼓勵她兩句就行了。”江江媽邊打蛋邊說：“說起來，這還是咱們江江第一次因為沒考好這么難受呢，可算是長了點心。”

“能不難受嗎，這么努力，沒見一點回報。”黎川媽繼續腌雞翅，又扭頭瞪了江黎川一眼：“你還一回家就往江江心口上撒鹽!”

江黎川：“???”

兩個媽媽你一言我一句的，中間夾雜著對江黎川的無情痛斥，江黎川總算搞懂了。

黎江江受了摸底考試的打擊和自己的警告后，就開始了好好學習的征程。

還認真把自己教給她的方法整理出來，貼在書桌前，時刻提醒自己。

早上比以前早起了半個小時，背單詞和范文，怕上午困，走去學校之前還喝杯咖啡。

晚上主動去教室上晚自習，回家后還繼續學到十一點，得讓爸媽催著睡。

黎江江覺得努力肯定有成果，一直期待這次月考見證自己的進步，結果卻是不進反退。

黎江江從學校一路哭回了紫金灣，收拾了幾本作業，又一路哭回了市郊，司機老張勸了一路，黎江江都快哭抽過了，把老張嚇得不行，差點就要掉頭去醫院了。

黎江江抽著說張叔叔你別管我。

到了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問爸媽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笨了，努力也沒用。

四個人拿著衛生紙圍著她勸，從量變到質變是有過程的勸到肯定是卷子出得不好再到離中考還有時間接著努力肯定行，才算勸住了黎江江的金豆豆不再往下落。

爸媽們讓黎江江這一天別看書了，看看電視緩一緩，收拾好心情再學習。

不曾想江黎川一回家就炸，把好容易才穩住心情的黎江江也給點炸了。

江黎川想到黎江江哭得都快抽過去了和四個大人捧著抽紙包圍著她的場面，覺得心疼又好笑。然后就是內疚，平時說她蠢就算了，現在她正是懷疑自己的時候，他還撒鹽。

江黎川把行李箱拎到樓上，進屋冷靜了一會兒，出了一身薄汗，也懶得去洗澡了，到隔壁敲了敲黎江江的門。

“江江?”江黎川。

江黎川聽到里面黎江江一抽一抽的聲音，直接推門進去了，還沒等自己開口，黎江江從床上坐起來，一臉亂七八糟的淚痕和鼻涕印兒，看得江黎川差點笑出來。

“你知道...知道什么啊就罵我。”黎江江說著話也一抽一抽的，瞪著江黎川，“你就一周跟我視頻...一回，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什么都不了解，你也沒看到我的付出和努力，你是天才，我不是，我是普通小孩兒，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生活。”

江黎川聽完就站在那兒，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然后走出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