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梅園內只有臘梅還開著,云溪坐在一棵樹下發著呆。
太子殿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在自己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單純善良、溫和有禮的,有時候甚至覺得他高貴圣潔,不可褻瀆。為什么要讓自己看到那一幕,雖如冷夜所說,再正常不過,但也如鯁在喉。
以前很想去找太子殿下,想著如何修復兩個人的關系,現在卻只想躲在一旁,臘祭也不要去了。
可是臘祭,如約而至。
地點依舊在太子府邸,姬友雖來監國,但自己從未想過越俎代庖,因此各項禮儀都很注重。他并沒有請很多人,只是幾個熟識和與臘祭關系密切的大臣。
云溪這天沒有過多打扮,也沒擦自制香水,一身素衣,背著占卜用的竹筒,有些超然地站在眾人之間。
姬友和冷夜看到一本正經的云溪,都忍不住朝她多望幾眼。只有折虞溫情地笑著,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個人,他心底的那個人。
臘祭要祭八位農神,但是“天子大臘八”,只有周天子才能以“八”的規格來祭祀,姬友的地位遠遠夠不到。祭祀祖先也是可以的,只是在越國也不好祭祀吳國的祖先。因此,他只舉辦了一個簡單的儀式,只要保佑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就足矣。
太子獻上全羊,帶著眾人一起祈福,嘴里念著:“土返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庇嬆唠S后上前,祝道:“春種八谷,夏長而養,秋成而聚,冬畜而藏。萬物并蓄,各盡其長,風調雨順,萬民安康?!?
云溪聽了暗想道:“這文子兄說起話來,真是一套一套的。”
輪到云溪,只見她從容不怕地背著竹筒上前,跪拜行禮之后,盤膝而坐,拿下竹筒,開始慢條斯理地搖卦。
三枚青銅片在竹筒里嘩啦嘩啦作響,眾人都盯著云溪的雙手,竹筒一開,銅片落地,一字二背,云溪平心定氣地說道:“一爻為陰?!?
再搖,二字一背,云溪道:“二爻為陽。”
“三爻為陰”
“四爻為陰”
“五爻為陰”
連續三個陰爻,云溪抬頭看了看天,過了一會兒又繼續開始搖卦。
“六爻為陽”
云溪頓了頓,繼續說:“上艮下坎,山水蒙卦。”
“何解?”姬友問道。
云溪苦苦思索,如果是占卜明年的農作運事,是不是算一個中下卦。水在山下,喻險。
過了一會兒,不得不開口了,說道:“殿下,蒙卦有蒙昧初開之意。越國會在太子的英明領導之下,百姓啟蒙奮發,各事各物都進一步生長。把握時機,行動時宜,必能通達。”
“我聽說山下有水,也是有險?!奔в烟岢鲎约旱囊蓡枴?
“回殿下。水始流出山,在匯成江河之前,確是有險,因而停止不前。蒙昧不明,此為蒙卦初意。但水最不懼怕流動,有險就有機遇,把握機遇,經住考驗,必定成為大江大河,此為最終通達?!痹葡卮鸬?。
姬友聽完點了點頭,默默地看著云溪。
此時的她正淡然地持著竹筒,冷靜地看著下面的太子和眾臣??礇]有人再發出疑問之后,她起身行禮,退至后排。
姬友準備的臘祭儀式并不復雜,之后很快結束了,眾人在花園里一邊分食肉干一邊閑聊,等待晚宴。
云溪孑然一身,依舊背著她的竹筒站在小湖邊看魚。連日來的發呆讓她早已想好怎么去做,如果姬友真的認為自己是喜歡男人的男人,那么他那樣做,不亞于羞辱。
既然自己連這么點薄面都沒有,倒不如就做好分內的事,借此機會拉開兩人的距離。這樣鹿郢也不用利用我,文種也不必再為我操心了,就連以后的吳越開戰也不用夾在中間,可謂萬事大吉。
折虞端著一個食盤跟在姬友身后走向云溪。
“云先生,今日占卜辛苦,送一份臘肉給你?!奔в颜f道。
云溪雙手接過,謝過太子,揣在了懷里。
折虞走向其他人,姬友卻沒有走,繼續說道:“不嘗嘗嗎?味道還不錯?!?
“諾?!痹葡鸬溃瑥膽牙锾统鋈飧?,吃了幾口。
姬友看著不再因美食欣喜的云溪,突然覺得無趣,轉身走了。
夜宴大家很盡興,很多大臣也來找云溪喝酒,在這之前,大家多少聽過流言。她的花邊新聞聽得多,真正做過的事聽得少。
以前她隨范蠡入仕,隨越王出征,隨文種出使,總是藏在別人的羽翼之下。如今雖是小小的臘祭,眾臣卻也看出了她的風采,面對占卜,不疾不徐,面對太子,不卑不亢。
今日夜宴的備酒是澧酒,是一種度數不高,喝起來甜滋滋的米酒。云溪雖然不明白大家怎么都向她來敬酒,但因為喜歡喝,也就樂得與人共飲。
因為以前在越王慶功宴上醉酒出過丑,所以云溪在外面一直不敢多喝。計倪過來提醒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又有些醉了。她對計倪說先去個茅房,等她回來他們一同回去。
從茅房回來的路上,晚風一吹,云溪醉得更厲害了,她有點冷,隨便找了間屋子,摸到榻上就睡。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她睡醒之后,酒依然沒醒,迷迷糊糊又走到外面。眾臣已經走了,晚宴也收拾完畢,冬天的風一吹,真是清清冷冷。
只看到一個人,準確的說,是看到姬友披著一件白色的裘衣靜靜地站在庭院里看月亮。
聽到有動靜,他轉過身來,嘆道:“云溪!你竟還沒走。”
云溪走到他跟前,青白的月光照在姬友的裘衣上,裘衣的清輝又襯上他棱角分明的臉龐。
“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啊!”云溪倚上石欄,由衷贊美道。
“別再說這些話了!說了那么多,最后也還是沒有感覺。”姬友的嘴抿了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云溪聽了苦笑道:“小人能怎樣?身份卑微,仕途不明。難道也讓太子卷進這流言當中,更何況還是喜歡女人的太子,您不虧嗎?”
“還是女人一心一意對我,不會說著奉承我的好話,又把我推開?!奔в训恼Z氣并沒有緩和。
云溪上前幾步仔細看了看他的臉,姬友連忙后退一步,她笑道:“你當真還是因為那天的事情生氣了?!?
姬友沒有回答。
云溪順勢拉住了姬友的手,把他拉到石凳旁說道:“你坐下,坐下。”
姬友不明就里,仰頭望著云溪說道:“做什么?!?
“向你道歉?!痹葡呎f邊扶著他的頭。
“如何道……唔……”姬友話說一半,便沒了聲音,因為下一秒云溪的唇瓣已經覆在了他的唇上。
她喝醉的身體因為站不穩半壓過來,姬友連忙托住她的腰,頭也被她的雙手抱住不能動彈,只能承接著她的親吻。
云溪,你,你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