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邢易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水龍頭和石磨之間有十來米的距離，邢易沒有做習慣這樣的活，回程的時候水桶里的水就不斷地被晃出來，有些晃到了地上，有些弄濕了他的褲腳。

等到他把一桶水放下，原本滿滿的一整桶水被晃的只剩下了三分之二。

有些事情，總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邢易扶額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弱雞啊！

陳雪蘭拿著竹鍋刷在清洗石磨，剛剛在一旁忙著整理東西的張素素走了過來，只見她挽起兩邊的袖子，說了一句：“阿嬸，我來幫你吧”，就拿著水瓢往里倒水，清洗起來。

陳雪蘭忙著拒絕：“不用不用，我很快就洗好了，你有事去忙你的。”

張素素笑了一下，“沒事，我也沒什么活，兩個人一起洗的快。”

她話都說成這樣了，陳雪蘭也不好再拒絕，再說下去，就顯得矯情了。

有了張素素的幫忙，清洗磨坊的工作果然變得很快，兩人都是手腳利索的，不一會兒功夫，就把磨坊洗干凈了。

簡單地道了一聲謝，邢易和陳雪蘭就拿著自己的東西，回家去了。

剛把裝著米漿的水桶放下，邢易就又轉身出了家門，陳雪蘭也沒多問，就由著他去了。

很快，邢易又回到了陳林家的院子，遠遠地，他就朝著里面的那道身影喊了一句“阿婆。”

原來，邢易是信守承諾，回來拿菜籃子了。

阿婆手上的菜籃子還沒有做好，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邢易也不著急，依舊是拿了一張小板凳，在一旁坐了下來。

院子里很安靜，只是偶爾聽見竹篾之間碰到一起的“窸窣”聲。

“邢易，你這樣光看著我編竹籃，會不會很無聊啊？”阿婆嘴上說著，手里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下。

“會。”邢易很老實的回答。

阿婆：“……”

難怪有這么多人不喜歡聽實話。

“但我喜歡。”邢易又補充了一句。

他喜歡的不是看人家編竹籃子這件事，他是在享受和老人家在一起，靜靜地坐著，總有種歲月安好的感覺。

天上的一塊烏云被風給吹走了，太陽光又重新開始照耀著大地。

阿婆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想你爺爺了？”

“嗯，是有些想他了。”邢易承認了。

自從十幾年前奶奶去世之后，過了不到一年，爺爺就毅然決然地跑到了一座廟里，無論大家怎么勸，他都不肯下山。后來大家實在拗不過他，就隨他去了。

其實，邢易剛剛說謊了，他不是想爺爺了，他是想奶奶了。

奶奶過世的那年，他才12歲，記憶中，奶奶是個很和藹慈祥的老人，就跟面前的這位阿婆一樣，手也很巧，尤其是奶奶會給他包很多形狀的粽子。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他很想要玩具木倉，家里經濟條件不允許，不管他怎么渴求，爸爸媽媽還是拒絕了他。然而在他萬分失落的時候，奶奶把那一年的粽子都給包成木倉模樣，讓他高興了好幾天。

其實那些粽子畢竟是用大米和粽葉包裹成的，跟木倉形狀還是有點差距的，但他就是覺得奶奶包的粽子的樣子就是木倉，心想他的奶奶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

他總覺得自己的奶奶會長命百歲，可惜……

“好，給，拿去吧！”正回憶間，阿婆手里的菜籃子已經全部完全，一把塞到了邢易的懷里。

他趕緊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懷里的菜籃子，阿婆的巧手把青白色的竹篾按照一定規(guī)律交織纏繞著，最后乖乖地變成了菜籃子。

“謝謝阿婆。”邢易的聲音有些沙啞。

“好什么好謝的，不過是一個菜籃子罷了。”臨走前，阿婆還不忘囑咐道：“拿回去了之后，叫你媽別著急拿來用，把它浸泡在水里一日夜之后，拿到太陽底下曬干，這樣菜籃子才更耐用些。”

“知道了。”

邢易把菜籃子拿回家，然后把阿婆的話給陳雪蘭復述了一遍。

沒想到陳雪蘭把菜籃子拿在手上，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邢易有些不解，“媽，怎么了？是我不該把這個菜籃子拿回家嗎？”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然我待會給阿婆一點錢，當作是咱家買的？”

他知道陳雪蘭一向不喜歡占別人家便宜，以為她是不高興自己白拿人家東西。

“唉……”

陳雪蘭又嘆了一口氣，“我不是生氣你，我是感慨你阿婆這么好的一個人，怎么臨到老了，卻讓她得病了呢！”

邢易的心里咯噔一聲，“阿婆她得了什么病啊？”可千萬不要是他腦袋里想的那幾種。

“具體的我也不太懂，總之是不太好的病。”其他的，陳雪蘭也不愿意多說，她就不是愛嚼別人家舌根的人。

“反正這幾年陳林家過得不太好，待會你把咱們家的南瓜抱兩個過去，感謝一下阿婆。至于錢你就別給了，說不定給錢了她會跟你生氣，糟蹋了她的一片好意。”

說完，陳雪蘭就拿著菜籃子，按照阿婆說的方法去做了。

邢易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夏天的風吹過，明明帶著熱氣，卻意外地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只不過，生活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你悲春傷秋，他一直在繼續(xù)。

邢易晃了晃腦袋，把剛剛腦袋里進的水全部給甩了出去，抬腳就往菜園子走去，今天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站在菜園子里，邢易的目光在韭菜、小蔥、大蔥、蒜苗之間不斷來回，一分鐘過去，他終于下定決心朝著小蔥的方向，一口氣拔了幾根起來。

如果不是在農村里經常和這些菜打交道，或者逛慣了菜市場，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分清什么是蔥什么是韭菜什么是蒜苗。

以前讀大學時候，有個從小大城市里的長大的同學鬧了一個笑話，他前二十年的生命里一直以為花生是長在樹上的，直到某次暑假到農村體驗，才知道原來花生是長在地里的。

有些人會笑那個同學太裝，其實有時候還不是人家裝，他是真的沒見過，不懂。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一定都是夸張的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