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歡扶起凌空，隨他繞向木屋的背后。

沒想到這木屋后面別有洞天，居然坐著一處不小的院落。

庭院高墻幽閉，只有小小的兩扇月門虛掩著，凌空在那門前停下腳步，抬頭望向門上匾額鐫刻的“云櫻新苑”四個大字，輕輕嘆了口氣。

“我師娘長自江南，卻喜歡看海，師父為討師娘開心，就先在大海邊造了離空島，又在島上建了江南樣式的林園，我師娘單名一個櫻字，所以這院子就起名云櫻新苑。”

“你師父待你師娘可真好。”

“新苑落成，師娘辭世，這云櫻新苑她一天都沒有住過，如今這新苑已生生成了舊苑……”言罷，凌空對著大門拜了三拜，輕輕推開了院門。

院子入徑狹窄，蜿蜒不知其深，兩側闊葉高木茂密成林，無歡探頭張望，心中暗暗稱奇，他萬沒想到，在海島上也能建成這樣精巧的院落。

二人周折繞行，無歡感覺自己走進了迷宮，園中花樹相映，水橋相承，一步一景，處處玄機，比起天一山渾然天成的豪邁，這里精巧心思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至此，無歡再不懷疑這離空島乃是百里云逸精心打造出來的了。

又轉了兩進院落，二人走入一座花園，邁過一道拱月門，眼前豁然開朗，這院子寬敞空曠，與之前的秀謐幽深截然不同，庭院正中，有兩棵參天大樹相依相繞，每一棵都是合圍百尺之巨！兩樹枝葉交織處密不可分，居然在半空中結成了一個樹洞。

無歡見那樹洞恰似一座天然的大秋千，心中十分喜歡，凌空看出無歡的雀躍之情，放開他的手，自己盤膝坐在地上，說道：“去吧?！?

無歡得令，立刻奔跑過去，輕輕一躍便坐到樹洞口處，他將雙腳蕩在外面用力擺動，令整個樹屋前后搖擺起來。

“凌空叔叔，這架秋千實在是太棒了！”

“嗯，別光顧著玩，把那樹洞里面的東西抱出來”，看著無歡滿臉新奇，凌空卻不由得有幾分傷懷，心中暗道：“這秋千的確難得，可若要你蕩上一輩子，想必也是千萬個不愿意?！?

無歡聽見凌空的吩咐，伸手向內探去，在角落摸到一只棱角分明的包裹，他心中一動，竟然莫名生出幾分忐忑，不過仍舊把那包裹捧了出來。

那包裹外面是層土布，乍看有些粗糙，無歡輕輕拂去上面的積塵，土布居然在陽光的照耀下隱隱發亮，仿若蟬翼一般。

無歡想起師父曾給他講過，世上有一種至柔至堅的鎧甲叫做蟬翼金甲，色如黃土，薄如蟬翼，柔若無骨，刀槍難摧，無歡輕輕撫摸上去，疑道：“莫非是它？”

“臭小子，別發呆了，拿過來吧。”

“哦?！?

無歡深吸口氣跳了下去，將那包裹抱到凌空面前。

“打開?！?

“什么？”

“讓你打開?！?

無歡卻有些不情愿，他猶猶豫豫將包裹放在地上，慢慢掀開那層金甲，整整齊齊的五部書出現于眼前，無歡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所料不錯：這五部加上凌空手中的《醫鑒》，不正是……

無歡對這全天下人夢寐以求的寶貝沒有半分好感，因著明月曉微的緣故，還隱約有些恨它，他將包裹展平在凌空面前，自己立刻遠遠避到一旁。

凌空看著眼前的物件，心中亦是百轉千回，當顫抖著的手指觸摸到那金甲邊緣，心尖上似乎也隨之細細密密滲出血來。

無歡雖然一生未出深山，但見識委實不差，這用來包書的土布的確就是世間罕見的蟬翼金甲，是百里云逸帶著凌空師兄弟四人依照著《兵鑒》所述，一點一點試著織出來的。

凌空想起那些挑燈夜織的場景，好像就在眼前，那時的他們還是無憂無慮的少年，既沒有愛恨情仇，也不懂利益紛爭，只一門心思要做成這極其復雜的金甲，誰料世事無常，手中金甲仍堅，人卻散盡了。

凌空長嘆一聲，雙手將那《醫鑒》輕輕摞放在最上面，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當年小師妹舍命將它帶回，可師父只說了一句自作聰明，連看都沒有看過它一眼！今日，我將這六部書擺到一處，也算我們當年私藏的心愿都達成了……”

無歡見凌空泫然欲泣，心中卻不以為然，他暗道：“你師父已經吃夠了它的苦頭，連那五本都不想要了，自然也不會稀罕這一本。”

凌空怎知無歡心中所想，他抬起頭看著無歡，語氣忽然變得凝重：“無歡，你看到了，這便是全天下人做夢都想得到的《天一玄鑒》?！?

無歡向后一躍，再退數尺，擺手道：“那可不見得。”

凌空看著無歡一臉避之不及的樣子，忍不住先笑了，“聰明。你既這樣說，想必已經猜到了我的意思，我是瞧你小子頗有幾分悟性，才做此決定?！?

無歡聽了更加緊張，連忙道：“別，別，它可是神梟教至寶，怎么能輕易送給外人！”

“寶貝個屁，我師父不要了，我也用它不上，你此番漂來機緣不淺，或許它等的人就是你。”

無歡嚇得連連擺手，“你們棄之如敝履，我也明知它是個禍害，依我看，不如將它毀了干凈。”

凌空聽這話倒被氣的不輕，“混賬小兒！滿口胡言！為往圣繼絕學，乃是義不容辭之事，老天已經生了你這份伶俐，豈可主動因禍避之？”

“有禍不避，難道要自尋死路？”

“此一時彼一時！離空島與世隔絕，遠離紛擾，是全天下最適合修行的地方，《天一玄鑒》蒙塵數年，今日卻于你面前齊現，實乃天時地利人和，你要要順天命而為才是正道……”

凌空越說，無歡的眉頭皺的越深，凌空見狀，也不再逼迫他，只將話鋒回轉，好言勸道：“你在島上左右無事可做，就當打發時間罷，總不能像我這老頭子一樣日日枯坐?！?

無歡眼珠一轉，又道：“可我是天一派弟子，只有我師父才能教我武功?！?

“哈哈哈哈”，凌空大笑道：“你難道忘了，它叫《天一玄鑒》！這原本就是天一祖師在天一山上悟出來的！你自幼學習的心法全部來源于此，現在你人雖不在天一山，功課卻不宜撂下，他日，你師父若知道你勤勉用功，也必定欣慰不已。”

凌空說到這里，無歡忽然想起天一派門規第一條就是要“繼承天一絕學”，只因這絕學失落多年，首條門規反倒成了天一派的恥辱，這才被漸漸隱去不提。

一想到天一山和師父，無歡又覺得眼前這幾本書似乎沒有那么討厭了。

凌空看出無歡的心思動搖，趁熱打鐵道：“你師父要教給你的東西全在這里了，若真有一日能與你師父團聚，他見你自學不輟，必定欣喜不已。”

無歡心中一熱，伸手將書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