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南宮又如何!”
無歡猜到了后來的事情,一時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因為他姓南宮?所以必須要死嗎?哪怕是個襁褓中的嬰兒?”
“不錯。三弟的死雖然令人悲痛,可小師妹并未因此怨恨師父,真正讓她與師父反目成仇的是這個孩兒。”
說到這里,凌空將雙目閉起,可終究禁不住眼角的淚水滑落,“那是一個雨夜,許是因為師父思念師娘傷心過度,又想起了南宮世家帶給他的痛苦……他居然直闖進小師妹的房間,擄走了那個未滿百日的孩子。他說,南宮家的人全都得死!小師妹嘶聲裂肺,苦苦哀求,可是師父無動于衷……”
“他把那孩子擄到了哪里?”
“不知道。聽說被拋下了碧落崖,沒有人知道碧落崖到底有多深,都說碧落谷直通黃泉路……”
“簡直是惡魔!”無歡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為什么他連一個襁褓里的嬰孩都不肯放過!還有一點人性嗎!難怪人說百里云逸殘暴至極,世人皆可誅之!難怪中原武林要討伐神梟教!”
凌空聽著無歡的咒罵,始終沒有反駁,無論對師父的感情有多么深厚,他也無法認同師父去對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下手。
“其實師父與三弟那次對掌,也非毫發無傷,他不知道三弟已經沖破了四重真氣,所以出手時有所低估。從那以后,師父常常氣血逆行,神志錯亂,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做出一些顛狂之事,那是他自己也無法控制的……”
無歡揮拳跺腳,怒道:“即便是神志錯亂,也不值得原諒!”
“小師妹也沒有原諒師父……”
凌空的聲音低了下去,沒有再繼續往下講。
無歡撫摸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氣,也不再繼續追問,只感嘆道,“難怪明月宮的人,既要殺清微,又要滅神梟教……原來這其中藏著如此驚天泣地的曲折。”
“小師妹要與師父為敵,師父又豈能坐以待斃?以他二人的性格,不分個你死我活總不會罷休……”,說到這時,凌空突然眼光一閃,滿眼期盼的看向無歡,問道:“孩子!你在外頭,可聽聞神梟教這些年有什么動靜?我師父他,他還好嗎?神梟教如今是何人主持教務?”
無歡很意外凌空會突然向他打聽起神梟教的消息,初時還覺得有幾分好笑,不過隨即醒悟過來,凌空獨守孤島,與世隔絕,根本無從知道親人朋友的消息,心里對他又多了幾分同情。
“我雖沒有下過天一山,但也知你師父必定是身體康健。因為各大門派聚在一起討論最多的就是如何才能殺掉你師父……至于神梟教里的事,我確實不知……”
凌空神色略微失落,仍舊頻頻點頭自語道:“是了,是了,你怎會知道神梟教里的事情……”
無歡想來想去,還是有些事情不明白,小心翼翼問道:“凌空叔叔,這些事情都與你無關呀?你師父又為何要將你關在這里受罰呢?”
“那些事的確與我無關,我受罰……是另有原因……”
凌空尚未想清楚自己的故事要從何開口,心底劇痛已經翻涌襲來,這時他才發覺,別人的故事再悲慘,到底還有勇氣去回想,而真正令自己痛徹心扉的往事,卻是碰也不能碰。
無歡見他牙關緊閉,面無血色,知他病痛發作,連忙上前將他扶住,按住他左手內關穴試圖將自己一點末微的內力傳入,可惜凌空對此毫無反應。
凌空將身體慢慢靠在竹椅上,他只覺得很累很累,這是六年來第一次與人講這么多話,也是第一次將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一一回憶,這時的他心力已經耗盡,故事,也只能講到這里了。
待到心中痛楚漸漸平復,凌空才慢慢張開雙眼,對滿頭大汗的無歡說道:“別費力氣了,我全身的氣脈都被斷掉,真氣不可行進一分。”
無歡也已經發覺他體內異樣,只得將手松了下來,道:“是你師父在你體內打下了無數氣樁才將經脈鎖住,若要好起來,只能憑借你自身之氣,把打進來的樁子一一化解。”
凌空搖搖頭,語氣頹喪:“你說的這些……我不是沒有想過,可現如今我氣海空空,只夠茍延殘喘,又如何以氣打氣?”
“我師父曾說,氣可自養也可外借,只要身上尚有一處活路,又有人從此處為你源源不斷輸入真氣,就可以化外于內,將關節逐個打通……”
“師父既然要廢我武功,又怎么會留活路……”
“可你師父也沒有要你死,他畢竟還留了你的心脈!世人都以為周身運行之氣必要生于丹田,可是若有人以心脈為入口為你傳送內力,不也一樣可以沖破氣樁?我師父說,天下大道,有無相生,遇山開路,遇水行舟,只要你人還有氣,就一定能找到行氣之法。”
凌空聽了無歡一番話,內心大為震撼,他認真打量無歡,見他面若雪團,明眸皓齒,想必他日亦是豐姿絕倫的英俊少年,又想起剛才那幾手點穴運氣的功夫,干脆利落有模有樣,他心道:“這孩子大難不死,又這般聰明穎悟,或許冥冥之中真的另有天意?”
無歡哪知凌空心中所想,悵然道:“不過,即便我說的方法可行,又去哪里找到這樣的高人,你師父種下的是七重清凈天的死樁,只有沖破八重太白天的人才可以救你,唉,如此說來,怕是連你師父自己都解不開自己系鈴鐺了。”
凌空卻不說話,只半瞇著雙眼望著遼闊的天空若有所思,無歡亦是有滿腔愁緒,嘆息不止。
二人各懷心事,沉默了大半日,直到凌空魂魄歸元,竟是回了無歡之前的說過的話。
“有沒有這樣的人,只有天知道了。無歡,你扶我起來。”
“嗯。”
“咱們到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