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奶奶！”

在邱琳身邊打轉哀求的老奴才是皇后娘娘宮里的，他命苦，被派過來跟這位小主子對著犯軸。

他哪里比得過主子呀，可皇后娘娘的吩咐也不能違背：“姑奶奶，可憐可憐老奴，跟奴才們回旸梧宮吧！”

有了康懷的小道消息，邱琳哪能這么快把自己送入“虎”口：“誒呀公公！我不去，表姑母自然懂得我的意思，您快回去復命吧！”

兩方相持不下，一抹寶藍的裙擺飄出長廊轉角，邱琳看到救星一般，好似無意開口：“秦玖來尋我了，公公……”

老人家牙疼，秦玖是太后老人家手里頭的寶貝，旸梧宮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奴才告退。”

正巧，秦玖也看到她了：“琳兒，我有事與你說。”

邱琳：“什么事？”

兩人在廊檐下散步，越走越深，一路婢子奴才不少，宮宴之間一派忙碌。

秦玖和她打小報告：“皇后娘娘要給你看人了。”

邱琳：“我已經知道了，你從哪知道的？”

“我聽魏承文說的……”說完秦玖一拍腦門，“瞧我，魏承文都知道了，四殿下定然也有同你說起過。”

“嗯，表姑母的意思是，等我從白閬回來，說什么也要有二十了。”邱琳干笑，“估計是怕等到了那時，好人家都發給挑沒了……”

熱衷離開京城十多年的秦玖大小姐抓到了另一個重點：“你要去白閬？！”

“是啊……”雖然說這也是通過康懷之口才知道的事，“其實去年祖父就有說起此事，我只是沒想到這樣快，還沒有準備好離開……”

“你在留戀什么？”秦玖好酸，“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她準備了十幾年，也沒見能離開京城半步，這等于她而言的天大好事落到邱琳身上，她這姐妹居然還躊躇起來！

“……”邱琳也覺得這是老天爺開的玩笑，她和閨蜜的愿望可以說正好相反，而命運卻如此戲耍她們。

自她出生后，印象中便沒有見過父母。她是邱家唯一的女兒，被皇后抱進宮里養大的，每年最期待的，就是過年——因為遠在白閬的爹娘會托祖父將禮物送到她的手里。

每一年都期待過年的邱琳今年變了。

躺在閨房中，她一閉眼，就是康懷那小心翼翼試探的眼神，多想一次，多一分不舍，心頭多一分酸澀。

青梅竹馬本應佳話，奈何世家為敵，不可調和。

邱琳忽的起身，打開了一個角落柜子上的鎖，里頭堆放的宮燈一覽無余。

她小心地捧出一只，燈面筆畫描摹著另一只兔子，畫風與康懷送的不一樣，那是一只很斯文的兔子，在吹奏一支纏繞著桂枝的玉笛。

這柜子里的宮燈，皆出自她的手筆，卻從未送出去一盞，數了數，一共九盞。

“這可是我的嫁妝……”怎么能輕易就送出去呢，邱琳心里是沒有底的，也不知道還要攢多少個燈，才能嫁給他……

中秋后，魏承文又找了個機會來給邱琳通風報信：“昨晚，我大外甥和我姐說要求娶你，你才如何？”

邱琳：“……”

見她不配合，魏承文默默撇嘴還是自己接下話茬：“他被禁足了。”

邱琳肉眼可見地失落：“知道了，你去玩吧，小心點康安，他昨晚也說——這幾日要給你套麻袋。”

“……”魏承文氣鼓鼓地翻墻走了。

邱琳的日常極為單調，練槍、練槍、還是練槍。

托秦玖的福，她的社交范圍也不廣，沒有這么多花宴詩局要赴。

那個她極不愿提起的日子也越來越近，轉眼到了年關，她的祖父又回京述職了。

這一年，為了操持邱琳的人生大事，皇后娘娘親自回到邱府，同邱融商議。

這一天邱府熱鬧極了，賓客多的邱梁邱瑯照顧不暇，還是太子和太子妃登門后才得了一口喘息的機會。

邱琳帶著藍郴在府中瞎逛：“前面那一排都是書房，祖父的，二叔的，和瑯兒的。”

兩人相視一笑，都知道對方此刻的心思，默契地靠在書房窗外偷聽。

邱融沒有掩飾的嗓音很清晰地傳出來：“這些都是什么什么！有什么好的？小安就很好，你把我的小安留著——”

老將軍話沒說完，讓他的妹子把話頭截了：“小安那是我說留就能留的么？他父王都快管不住他了！明王多想讓他娶一個喬燧的女孩兒，他不也給推了么。”

“我不管！”老將軍撒潑的樣子和茶樓賴賬的如出一轍。

皇后：“……”

倆人聽不下去了，尤其是藍郴：“……怎么跟你解釋，我只能勸你別考慮小明王。”

“我也沒有考慮過……”邱琳自聽完后就很頭痛，她沒有機會去考慮其他人，在她情竇初開之前，就一起踩到康懷精心布置的陷阱中了。

在除夕前夜，邱琳還是和邱融開口了：“孫兒今年還不想走。”

“祖父知道你會有諸多不舍，可是琳兒，你爹娘也等了你十六年了。”

邱琳急了：“他們都不愿回來看我！我何必由他么招之來揮之去！”

這孫女兒向來乖巧懂事，如今倒是敢頂撞長輩了：“無禮！胡鬧！那是你爹娘！骨肉分離之痛，他們就愿意的嗎？”

白閬一去，生死有命。

每逢渠韃叩邊，邱府上下都懸著一顆心，生怕哪一天突降白書……

“你還有個天天想見你的弟弟，你也不愿見到了嗎？”邱融繼續誘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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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邱琳走在康懷身后，御花園闌珊一處，沒有人來往，四周僻靜，唯有樹梢垂雪簌簌。

“你去吧。”

邱琳傾訴完，沒想到會等來這樣一句，她邁步到康懷身前，將他攔住，回話時有些恍惚：“中秋宴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康懷給她理了理雀頭瓔珞，柔聲細語道：“你還沒見過父母呢，不要因一時沖動，致使未來悔不當初。”

邱琳泫然欲泣：“我——”

“我等你，好不好？”康懷冷靜地朝后退了一步，“太康城里活得太累，等……家事都了，你我閑云野鶴，浪跡江湖。”

為了康懷，邱琳第一次頂撞了祖父，可惜，這人不領情。

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學著康懷，向后退了一步。

此一別，便是山高路遠，尺素難寄，錦書難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