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老婆，李子昱那里，明天不要去上班了，違約金沒有多少的。”

“沒關系，一周很快就會過去，我想走正常的離職程序。”

“那……你小心點啊……”

“嗯，我會的。”

一凡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握住她的手，他還是不放心。他了解李子昱，他認識他十多年了，也糾纏了十多年，他李子昱從來不按套路出牌。說他十惡不赦，他還沒到那種程度，但他絕對是一個危險的人。

一凡沒有再說什么，他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好像這樣他就能保護她不受到傷害。

他們是夫妻，然而他們也是獨立的個體，他不能把他的想法強加給她，何況，她柔弱的外表之下是堅韌獨立的靈魂。

汽車一路攀升，穿過雄渾厚重的群山之后，就馳騁在蒼莽的塞外高原之巔。

這里的節氣比A市來的晚，A市已經是初夏，而這里正是春濃。

連綿起伏的溝壑像一幅巨大的錦緞，厚重的黃土和無邊的衰草描繪出鵝黃的底色，錦緞之上，左一團右一簇的開滿了白的梨花、粉的杏花，紅的桃花……

車停在公墓的停車場。

一凡和曼陽步行上山。

一凡牽著他老婆的手。

與上次一樣，一凡給他過世的岳父母叩頭。

與上次一樣，曼陽心疼的給他拂去膝蓋上的灰塵。

事實上，曼陽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這不一凡又坐在墓前的臺階上了。

曼陽也和他并肩坐在一起。

“你那么忙，可以不來的。”曼陽道。作為女兒，最近這幾年，她每年最多也只來一次，如果過于忙碌，她就不來了。逝去十幾年的親人于生者而言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呢？

“我說過，春暖花開，我會再來的……我不能食言啊……”一凡一邊說，一邊把他的老婆攬進懷里。

“當年，是你把父母合葬在一起的？”

“嗯”

“真好……”

“嗯？”

曼陽沒能理解一凡的話，她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

父母早逝，這件事無論對逝者還是生者都是天大的噩運，哪里來的“真好”？

“曼陽，岳父母睡的是一個骨灰盒嗎？”

“不是。”

曼陽更加的不解，但她還是回答他的問題。

“曼陽”

“嗯？”

“你相信有來生嗎？”

“沒有吧……嗯……在某些宗教里有，前世今生，再入輪回之類的……但是，我沒有宗教信仰……”曼陽越來越不知道一凡想要表達什么。

“我也沒有宗教信仰……但是，我真的希望我能活的長久，我真的希望有來生，這樣就可以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

曼陽沒有說話，她望著他的側顏，原來他在講情話，她依然感動。

“物質不滅，人活一生，什么都帶不走，就連一個鈣原子也帶不走，活著的時候是磷酸鈣，死了之后是氧化鈣……但是靈魂，靈魂卻在那一刻結束……”

“沒關系，不要想那么多，那么遠，我們現在在一起就好……”曼陽安慰一凡。

“曼陽”

“嗯？”

“將來我們也合葬吧……”

“啊……”現在想這個為時過早吧。

“我們不但要睡在一個墳墓里，我們還要睡在一個骨灰盒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縱使滄海桑田，永不分離……”

一陣風過，曼陽往又往一凡的懷里鉆了鉆。

雖然是春天，高原的風還是涼的。

愛情是什么？這個討論了千百年的話題其實很簡單，愛情就是與你一起度過無數個春夏秋冬依然覺得光陰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