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初霽，院里的梅花枝堆上一層潔白，雪似梅花，梅花似雪。院里簌簌的聲音不絕，仆人們都忙著清理地面，風里帶著些許涼意。

青黛找出一件織錦皮毛斗篷，領子上是絨絨的兔毛，襯得顧淮葉分外溫順。

“姑娘，昨兒夜里下可大雪哩，您也出去瞧瞧吧，好看得緊。”

顧淮葉輕喃：“是初雪呢......”

青黛掀開厚重的簾子，又塞給顧淮葉一個暖乎乎的湯婆子，笑道：“可別冷著姑娘。”

灑掃的婆子將雪堆在園子向陽的一側，眼下已經掃出條小道，也方便進進出出。

今日是終考的日子，第一門功課是書算，之后還有琴樂，棋藝。

“姑娘，您不擔心考試么？”

青黛試探地看著顧淮葉，畢竟自家姑娘回回考試都是墊底。

顧淮葉隨意攏了攏袖口，又將湯婆子揣得緊些：“還可以，還有些把握。”

顧家小姐好歹也是過目不忘，至于算術，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還未出得府門，就瞧見顧語柔還有二房三房兩位姑娘迎面過來，中間那位素白衣裳的少女嬌聲道：“大姐姐也是要去學館的罷，不知道今年又會取得什么名次？”

一旁的顧寧兒吃吃笑道：“說不準是一舉奪魁哦。”

顧若若見狀悄悄拉了顧寧兒一把，面上有些歉意：“大姐姐莫要放在心上，不管考得如何，盡力就好。”

顧淮葉沒有在意，懶慢地掃了院墻上半化的雪一眼，“心知肚明的事說出來多沒意思，我聽說寧兒很擅長書算對吧，不然我定個小目標，這次的書算勝你一籌。”

也難怪顧寧兒難以置信，單憑顧淮葉往常的成績，這便是夸下海口，“大姐姐可得想好。”

“我若輸了，我房里的東西任你挑，一并打包都給了妹妹也可以，可若是我贏了，但求寧兒妹妹別再同我置氣，成天說這些叫人氣惱的話語。”

顧寧兒面皮漲紅，她可是不相信顧淮葉還真能勝了她去，祖母也是偏心，顧淮葉身上那件品質上乘的皮毛斗篷可是她眼紅好久的，嫡女的東西自然比她這庶女的要好上許多，若是都給了自己，是不是也說明自己較這嫡女也絲毫不差呢。

“大姐姐這般作為，就不怕惹得祖母不悅？”

顧語柔給老夫人撒了好幾嬌，都沒能要來這件斗篷，眼見顧淮葉這般大剌剌地將其作為賭注，這與白白送與顧寧兒又有什么兩樣，心里暗罵顧淮葉蠢極。

顧淮葉輕笑：“怎么會呢，輸了也是我技不如人，既然打了這個賭，若沒個彩頭多無聊，對吧寧兒妹妹？”

顧寧兒說到底也不過十幾歲的少女，從前處處針對自己也不過是被人慫恿了去，況且也只是動動嘴，對顧家小姐也沒有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

真正推波助瀾，不想要她好過的另有其人。

幾人說著便往外走，顧若若走得慢些，顧淮葉上前悄悄道：“若若，一會兒考完來我這，有好吃的給你。”

顧若若剛要開口，顧淮葉便作勢噓了一聲，“去吧，先去考試。”

“那大姐姐可要加油！”

顧淮葉這段時間同顧若若相處得很融洽，她是真心喜歡顧若若，生得玲瓏可愛，年紀又小上自己幾歲，而且在顧家小姐還在時，也是這個妹妹時時親近她。

因著擔心顧若若和自己走得太近，惹得顧語柔暗中欺負她，自己是不在意這些，但放在顧若若身上，小姑娘自然會難過些。

車轍咯吱咯吱碾過雪地留下一道道交錯的印子，陽光照著的地方早化成了雪水，馬車一路行進，不多時就瞧見學館前門，林林總總地停著不少馬車。

瞧見顧淮葉進來，眾多官家小姐們神色不一，有從容期待的，也有面露嗤笑的，有幾位原本慌張惶急的竟也定下神來，總歸是有人墊底。

顧淮葉早早便交了卷，看得監考的夫子頗為訝異，這位顧家小姐哪次不是拖到最后方才交卷，卷上也只胡亂寫幾個字，這次倒是寫得滿滿當當。

正想著又有不少人交上卷來，本想仔細看看便也作罷。

青黛在外面等得焦急，雖說姑娘毫不擔心，可就這般與二房的姑娘訂了賭約，輸了也未免太不好看些，若是被老爺知道豈不是該責備姑娘，突然瞧見穿著藕色繡裙的顧淮葉出來，趕忙把手上斗篷給她披上。

“姑娘答得可還好？”

顧淮葉伸手接過湯婆子，瞅著青黛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一時間被逗笑了，“放心，說不上十拿九穩，一分勝率還是有的。”

青黛急道：“一分!那，那剩下九分呢？”

“乖，給爺笑一個！”顧淮葉捏了把青黛肉乎乎的臉蛋，一副浪蕩公子哥的做派，笑瞇瞇地開口：“好啦，只管相信你家姑娘就是，平白擔心這么多也沒用。”

經過糕點鋪外邊的巷子，倒瞧見個熟人。

冬菱。

冬菱對面是個身材干瘦的男子，男子遞過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包，香菱忙揣進懷里，也不知是什么，整個行為透著古里古怪。

還未細想，只瞧見冬菱走出巷子，恰好和顧淮葉打了個照面，神色慌亂。

她現在對這位大小姐有些畏懼，且不說上次宴會之事，竟毫發無傷地逃脫了去，反倒是那黃中，據說被公主府里的采辦的小廝認出來是街上有名的無賴，平時里壞事做盡了，再加上意圖謀害燕王，被折了手腳丟到街上去。

這下一來，平時被他欺壓侮辱的乞兒，被他奪走妻女的人家，被他勒索敲詐的百姓，可算找著機會，想必便是手腳恢復，下半輩子也是窮困潦倒。

對黃中這樣的人來說，這種落差就足以讓他體會到生不如死，可要他一了百了，他又惜命得很。

若不是自己對夫人還有用處，恐怕也會將自己發賣出去，以絕后患。

冬菱不知顧淮葉方才有沒有看到自己，只得強裝鎮定，“姑娘怎么在這里，是打算買些糕點嗎？”

顧淮葉笑道：“正巧這會兒得了閑，想著買些糕點回去吃，莫非是柔兒妹妹也叫你出來買上一些？”

看顧淮葉這副模樣，或許方才并未瞧見自己，“不是的，是奴婢最近身子有些不爽利，所以抓些藥回去熬著喝，姑娘若是沒有其他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顧淮葉點點頭，沒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