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欲取吐蕃,樓蘭乃是繞不開的一座重城。樓蘭之外,成片的沙漠,樓蘭往內,倒有綠地。綠洲之上,瓜果甚是甜美。因此這樓蘭城內便是買賣瓜果之處。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樓蘭城中卻沒有一處綠洲。沒有綠洲,飲用之水,也是十分欠缺。于是乎,人們總是在清晨聚在樓蘭販賣瓜果,下午賣完了瓜果便離開樓蘭,沒有在樓蘭過夜的。或許這水只是一個原因,更加重要的原因是樓蘭夜間會起沙塵暴。若是沙塵暴起,一時風沙鋪地,人畜俱會被卷起。當地的吐蕃人知道這一規律,便只在白天于樓蘭之地逗留。不管白天買賣之聲多么喧囂,夜幕一降,便如同死一般地沉寂。
吐蕃人久居沙漠之地,視綠洲之地為珍寶,自然不會拱手相讓。可是他們的君主生性貪得無厭,覬覦楚國和黨項之地久矣!黨項人馬驍悍,吐蕃倒是不敢去犯,但這楚國幅員闊大,吐蕃已成其邊界之大患。
看來此處煙塵是不得不除。
陳萱知道此時間不能意氣用事,須要小心覺得,便在朝上問群臣:“列位卿家,吐蕃已成大患。為江山社稷計,孤欲派將前去平定邊患。不知卿家有何建議?可當殿奏來!”
蘇眠風率先躬身出來了:“陛下,此等用兵之事,微臣萬死不辭!”
陳萱也對道:“今天下初定,孤王乃是個女流之輩,本不諳朝事。這些朝事還須都督費心輔佐,此時都督若出征吐蕃,怕是不妥。”
蘇眠風似乎知道她不會讓自己出征,便也回道:“陛下,那吐蕃兵強馬壯不可小覷,而欲取吐蕃,先取樓蘭為上。須派強兵能將前去才好!”
陳萱點了點頭,暗自說了聲:“恩!都督之言有理!”
“陛下,我去把樓蘭打下來!”說話的是言震。他是個猛將,滿朝皆知。陳萱也知道。
蘇眠風看了看,對他說道:“言將軍,那樓蘭不可小視啊!須要從長計議。不可逞一時之能!”
言震兀自砸了咂嘴,暗自思忖:我也是久經沙場之人,都督卻這么看不起我。今日我定要在陛下之前討得令,前去攻下樓蘭,讓都督和滿朝文武重新認識認識我言震。恩!他就是這么想的,他就是這么想的啊!
“陛下,微臣愿去!請陛下下令!”
陳萱沒有說話,蘇眠風先說話了:“你既然一心要去,叫上官將軍隨你去可好?”
“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陛下請賜我一萬兵馬,我定將樓蘭攻下。”
陳萱笑了笑,說道:“愿卿家旗開得勝!蘇都督將虎符借他一用,讓他去調一萬精兵。”
蘇眠風應了一聲,言震也應了一聲。朝罷,言震隨蘇眠風去取虎符。蘇眠風似乎還是不放心,又對他說道:“言將軍!樓蘭地勢兇險,你要小心啊!”
言震暗自笑他多話,卻也應和了一聲。蘇眠風將虎符拿出來了,放在他的手上,又對他說道:“啊!言將軍!樓蘭乃是沙漠重城!須要多備飲用之水。”
這一下,他卻不耐煩了,直說道:“都督忒已多言了!”
蘇眠風點了點頭,他出去了。蘇眠風本還想叫他一聲,卻“言”字出口,卻好像沒有什么要囑咐的了,便也將話咽下了。
言震出征了,群臣都去送行!蘇眠風又對他說道:“言將軍!行事要多思!行軍打仗不可只憑蠻力。”
“知道了!”言震點了點頭,又對著他說道:“都督!待我回來,你要請我吃酒!桃花酒!”
“行!”
言震騎著馬,出發了。不知道為什么蘇眠風的眼中留下了淚水,他的心中只覺得言震這一去便是永別一般。
言震領著兵馬直直地朝著樓蘭去了。到了樓蘭城下,并未扎營,就直接領著兵馬前去攻城。
不知道為什么這吐蕃守城的士兵這般無力,這才剛剛攻城,便已經攻進城去了。楚軍給言震開了城門,言震騎著馬領著所有的人馬進了城去。
楚軍全部都進了城才發現:吐蕃的人馬如海水一般向樓蘭涌來,將他們俱都困在了城內。
城下的人言馬嘯聲聲刺入言震的耳中。他雖然笨,但也知道自己是中了吐蕃的奸計了。他想著趁著他們立足未穩,想領著兵馬殺出重圍。
可他剛剛領著兵馬出得城去,吐蕃便是萬箭齊發,只得退回樓蘭城中。可是一連幾天,吐蕃都不曾前來攻城。看得出來,他們是想等城內的楚軍無飲用之水,再一舉攻進城來。
言震也知道自己的飲用之水,所剩不多,便將所有的楚軍集齊,想要做最后一斗。若是能夠殺出重圍,也是尋求到了一條生路。
可是事與愿違,楚軍無一人逃出,就連那言震也是久戰無力。他胯下的戰馬,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在這亂軍之中,馬蹄如麻,不知道多少馬蹄踏在他身上。他死了,就連尸骨都找不到——被馬踏碎了,如同泥塊一樣。
消息傳到了楚國京師,滿朝震動。陳萱下令為他立了個衣冠冢,百官親自前去吊唁。蘇眠風還將一壇桃花酒,俱都澆在墳墓之前。
言震一死,上官平便病了,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是病了。蘇眠風依舊不能抽身去征樓蘭,派誰去呢?
這一日的朝上,也不知是誰忽然提到了一個人,讓滿朝俱都同意了——除了蘇眠風。這個人便是張初。陳萱心中本不想讓他出征,可是抵不過滿朝的聲聲哀求。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拓跋暮雪已經懷有身孕了。百官不得前去駙馬府探望,他們自然難以知道,可是就連那陳萱尚未知道。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張初同意了。拓跋暮雪本想和他同去,卻被他拒絕了,對她說道:“夫人,此去樓蘭十分兇險。想我乃是一介武夫,沙場交鋒乃是分內之事,何況夫人已經有了身孕,當在駙馬府中善保自身。若我戰死……,也好留個念想……”
張初哭了,卻不敢哭出聲來,怕自己的哭聲引得拓跋暮雪也哭出來。可是任憑他如何壓抑自己的哭聲,拓跋暮雪也哭出聲來了。這一去也不知能否再見,怎么讓人不痛哭呢?
張初領了命令,先去朝堂之上復命。眾人只是與他寒暄,只有蘇眠風叮囑了他幾句:“駙馬爺!那樓蘭地勢兇險。城內無有飲用之水,城外夜間恐有風沙,須要小心才好!若兵不能進,須要將營帳扎得深些,以防風沙。切記不可貿然進城,中他奸計!”
“都督放心!我誓破樓蘭!”
正說話間,有內官來了,說是早朝的時候到了。眾人齊齊地走進了大殿,張初卻站在大殿之外,聽宣才能進去。
不一會兒,出來了個小內官,對他輕輕地說了聲:“陛下請您!”
張初應了一聲,便跟著他進去了。張初想給陳萱行李,卻被那小內官拉住了,說道:“陛下有旨,駙馬爺不必行禮!”
張初點了點頭,便低著頭朝上走。丹墀之旁有一座椅,那小內官領著他,讓他坐下了。
直到朝罷,他就坐那里,一動沒動。朝罷了,陳萱走下來了,拉起了他的手,對著他說道:“夫君!”
張初站起來了,見大殿之上只有她和幾個小內官。張初先說話了:“放心吧!我縱橫沙場業已久矣!”
她將手里的虎符給他了,他就想轉身出去,卻被陳萱叫住了。只聽那陳萱叫小內官去宣畫師。
張初問道:“宣畫師做什么?”
陳萱的眼淚點點滴滴下來了,回道:“想你我夫妻,又無子嗣。若是夫君一去不回,這畫卻能留個念想!”
張初便也說道:“若是我真的戰死沙場了,你便尋夫再嫁罷!想你乃是楚國女皇,定有人愿意招贅。只是拓跋夫人已經懷有身孕了,你要好好待她,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場!”
陳萱聽到這里,說不出話來了,眼里的眼淚卻抑制不住地往外流。畫師來了,描了張初的像。張初看了看,似乎畫得比長得還要英武一些,點了點頭,對著陳萱說道:“我走了!”
她卻反悔了,直拉著他的手,問他道:“要不,就不要走了?”
張初搖了搖頭,對道:“既已領了將令,怎么能不去呢?”
她還在哀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張初甩開了她的手,直直地往外就走。她在身后喊道:“孤不準你走!你給孤回來!”
張初只是回頭笑了笑,依舊往外走了。她嘴上還在哭喊:“你要走了,孤就叫人殺了你!孤要殺了你!”哭聲終于蓋過了她的喊叫聲。
張初也消失在宮門之外了。偌大的宮殿便瞬間似乎空曠了起來。畫師將自己畫好的畫呈給她觀看。她看著這畫,自己的眼淚滴在了這畫上,正好滴在畫中張初的眼中。她看著畫中的張初似乎也哭了,便也笑了笑。
她怕這畫被自己的淚水打濕、打破,便強忍住了淚水。只是她見不到張初了,心里卻依舊為他而擔憂,日日夜夜守著這畫,片刻不能離身,漸漸地茶飯不思,天天催著要來自樓蘭的戰報。
張初也領了一萬兵馬,直直地往樓蘭去了。但愿他這一去,不會身陷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