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最后一次，那也把它當做最后一次吧，這一次，我拿這條老命跟它拼了！”青木咬牙切齒地深吸了一口氣，心里暗暗地想。

她剛給自己打完氣，準備回家跟這個挨千刀的“命運”繼續抗爭，忽然看到了榛榛的電話。

這些年，她跟榛榛聯系并不多，但每次一打電話都會聊很長時間。今天是中秋，不知道榛榛放沒放假，回沒回家，無論怎樣，過節嘛，榛榛還想著自己，她很高興，于是接了電話，剛只開心地說了一個：“喂……”那邊便傳來了一陣懶洋洋的，帶著哭腔的聲音：“青木，我……我好難過……”她一句話還沒說完，便是一陣嚎啕大哭，青木心里就是一緊，榛榛說話的狀態很不正常，她連忙問道：“榛榛，你現在在哪兒？”

榛榛含混不清地說：“我們今天書院有聚會，我剛剛參加完聚會，回家了……”

“你……喝醉了！”青木震驚了：“聚會上他們逼你喝的？那你怎么回去的，有人送你還是你自己回的？”

“不是，我是回來才喝醉的，他們非要讓我喝，我說我不會喝，不喜歡喝，他們說我不給面子，他們不高興了，我害怕，然后就喝了，然后他們就特別高興，他們要拉著我玩游戲，我說我不會玩，他們又逼我玩，輸了要喝酒，我……我根本不會玩游戲，我輸了好多次，他們就一直逼我喝酒，后來我也很生氣，他們好像也很生氣，然后他們就在一起玩，不管我了，我更生氣了，然后就先走了，回家我越想越生氣，不他媽的就是杯酒嗎，你說……你說怎么我不喝就是不給面子了，我他媽的辛辛苦苦勤勤懇懇工作，現在就為一杯酒就這樣……我他媽怎么就不給面子了，面子是什么??？啊？是屎！我現……我現在特別生氣，我很生——氣——??！”

電話那頭伴著榛榛尖叫的是一聲酒瓶破碎聲，青木身子一震，忙道：“榛榛，開視頻，快開視頻，你真的是在家嗎？”那邊榛榛已經嚎啕大哭了起來，口齒不清地道：“我真的在家呢，我就是生氣回來又喝了點酒，我沒醉……我沒醉我就是生氣，就是難過……我想……我想跟人打架，我想打人，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青木還是不放心，那邊的榛榛發出的哭聲，像是一頭野獸，那簡直不想是一個人可以發出的聲音。她性格原本就憂郁內斂，膽小又有些懦弱，畢業這一年來，她受盡了老板的苛待，她一開始不敢去大的培訓機構，因為對自己專業沒信心，而個人開的那種小培訓班，又常常什么都沒有保障，榛榛跟她描述過他們提供的那個住所，就住在上課教室隔壁的廁所里，廁所里面又有一個隔扇，放著一個木板和長板凳架起來的床。住處榛榛從沒挑剔過，榛榛家庭貧困，這對她算不得什么，她甚至還曾經為省了租房子的錢而很高興，但是他們之間沒有合同，經常以各種借支使榛榛干活，并且將克扣工資的理由發揮到了極致，榛榛無言以對，想走，卻又被道德捆綁，說她在這里學到了那么多東西，學完就走？那不行！

那段時間，榛榛為難的一直哭，青木就差奔到榛榛所在的城市里，找到那個奸商揍他一頓了，她安慰了榛榛好久，幫她各種出主意，給她打氣，榛榛最終逃脫了，決定去一家大一點，有保障的機構了，她原以為榛榛會過的好一些，至少不用再擔心錢的事情了，沒想到還是出事了，而且這一次，她感覺到榛榛整個人的狀態都變了，面對不如意的事，她表現的和之前畏畏縮縮的樣子很不一樣。也許是心里壓抑的太久，終于要爆發了，聽著榛榛痛罵，她心中是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榛榛，我先掛電話了，我微信視頻給你打過去！”青木決定主動出去、

“不不，不要，就打電話，不要開視頻，我哭的太丑了，你不要看，不要看……”榛榛還在嗚嗚哀嚎，聲音不堪入耳，青木能想象的到她的樣子，心想：“她不愿讓我看見那就算了，聽她說話的狀態，還是有一半清醒的，應該是真的在家了?！?

“他們真是變態，都是瘋子，神經病！我呸，真惡心，惡心！這樣的人還能辦培訓機構，還能當老師，還能談藝術，呸，惡心！我之前那個老板，到處騙人，說我是哪個哪個名校畢業的，靠！沒辦法，誰叫我是專科的呢，誰叫這世上有書法專業的學校那么少，專科的更是一只手都數的清呢，別說人了，鬼都不會相信你的專業能力的，你不說是哪個哪個名校的，那些家長看都不會看你一眼，但是只要你騙他，他就放心把孩子給你教，哎青木，你說，這世上人怎么是這樣的呢？??？你說真話，他不聽，你說假話，他們就聽，其實教他們孩子的，不還是我這么一個?？频膯?？哈哈哈哈，你看看，他們怎么那么傻啊，太傻了！他們相信假的學歷，卻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們學校，不相信老娘付出的努力，靠，那我過去學書法的那四年，是去遛狗了嗎？我只是高考報名的時候報錯了學校，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努力都白費了呢……”榛榛又哭又笑，將“現實”這個東西臉上的妝，卸了個干干凈凈，令它丑態畢露。

我們終究和其他生物一樣，為了自己可以活下，對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管不顧。我們親眼見到的這個社會，到處都是人們制造的垃圾，那些垃圾無法降解，堆積的久了竟然成了社會的一部分，把那么多干凈的心都揉臟了，而一旦臟了，想要洗掉，就得脫層皮，甚至是掉塊肉，更有甚者要丟掉性命，埋于紅塵之中無處可尋。

世界向來如此，生命向來如此，宇宙亦是如此，這是所有人的無奈。

“榛榛……”青木語音顫抖地叫了她一聲，她安慰道：“這世界就這樣啊，我們沒有辦法改變，何況，還是明事理的人多一點的，其實大部分家長是不會在乎你的學歷，也不會問的，誰能讓他的孩子進步，他就讓他的孩子跟誰學……”

“不青木，我難過的不是家長是不是在乎，我難過的是我們為什么要說謊，我們為什么要靠說謊才能活下去，我覺得不踏實，我受夠了。我們為什么會被欺負，為什么領導可以不喝酒，跟我們敬水，而我們卻要喝酒還被說成是不給面子，為什么我總受欺負？青木，我不想再這樣被人欺負了，從今以后，我再也不要別人欺負我，我要考研，傾家蕩產我也要考，考最好的學校，考完研再考博。就算不談戀愛不結婚，就算窮死，我也要考！為什么我們總是要卑躬屈膝，為什么我們要受人質疑？那是我們沒背景，沒學歷，活該活成這個樣子??！等我真的成了大師，看誰還敢這樣對我！看誰還敢看不起我。我不想再騙人了，我要坦坦蕩蕩，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將來我要我的名字，說出來就能嚇死他們！呃——嗝！”榛榛說的正認真，說到這里，突然打了個嗝，氣氛里傳來一陣莫名的喜感。

青木聽到這里松了口氣，這妮子雖然瘋了，好在三觀沒跑偏，她哭笑不得地道：“你看看，你自己都想通了那還哭個鬼呀！別哭了，難聽死了，大中秋的哭成這樣多不吉利?。∥疫€以為你是來慰問我的呢，搞得人家心里挺難受的，你自己倒把自己給開導好了，慷慨激昂的，我都差點感動的要掉眼淚了！真是的?！?

“哈哈哈，我去，太激動了！”

“真的要考研？”

“真的?！?

“嗯——！那就考吧！”

人們在不同的年齡段，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怎樣取舍，怎樣選擇，從今往后，他們要自己拿主意。人還是活的明白一點比較好，有人說，九零后不安分，總愛瞎折騰，但是這世界，只有越折騰才能越好啊。人生就是一場豪賭，買定離手，不可反悔，青木和榛榛都沒有后悔過，他們豪情壯志地去賭自己的未來，想那么多沒用，所以就不想了。在那一刻，她們的生命看似依舊平淡，依舊要每天期盼著，但是這一刻，仍舊是最美好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