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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若為私欲,不做神仙

  • 諳盡孤枕解獨眠
  • 南有夭
  • 4454字
  • 2020-03-02 16:30:00

不知明信最后信了沒有,但他確實不再去提那場雷雨的事了。

十一月中,長韶上神要煉一味丹,課業暫停。

明儀停了自己的研究,說要帶著明信和阿眠修行。

明信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大師兄,如今師弟我自小鏡峰到你玉屏峰,半日往返三趟,絕對不帶喘氣的。正巧我也想趁此機會、去書閣看看書,補補這些年落下的功課,還是讓小師妹同你一起吧。”

“小師妹,你呢?”明儀覺得在理,看向阿眠。

阿眠無甚所謂:“大師兄,我都行。”

很快,她就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

那所謂的修行,是為——擔水種田烹調、繡花裁衣編制;爬山踩樁踏水、抗樹搬石修屋。其中,也就踩樁踏水聽上去還算合理,其他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明儀師兄只說了四個字——皆為修行。

阿眠問不出口,就此跟在明儀身后修行。

只是她到底是朵花兒,即便修了仙,筋骨好了些,卻也干不來賣力氣的活兒。有時不得不承認,天性本質總能決定一個人的部分上限。

玉屏峰后有塊翻好大半的田,估計有二十幾畝,明儀準備全種土豆,說是自己種這個容易活。

阿眠跟著翻了一天地,磨了一手水泡,腰都直不起來,夜里躺在床上,有些懷疑花生:“好好的仙人,做什么要干這些?”

“……可能是,個人癖好?”似白也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阿眠也不自尋煩惱,挑了泡涂了藥,一覺睡醒,纏好手又去翻地。翻累了,就坐在田邊的棚子下學繡花,或者編些草鞋竹簍之類,傍晚去堂庭峰和玉屏峰相接的河里踩樁,若是到了夜里還能熬,就去書閣里轉一圈,一日日比從前還要充實。

而明信也是真的泡在書閣里看書,阿眠從翻動的痕跡上,推斷他只看些劍譜練氣之類,倒真像個劍癡了。

只是這人始終如一的致力于給她添堵,每次撞見,就會陰陽怪氣地說話——

“師妹,又黑了呀,小心別手笨把大師兄的田翻壞了,到時可賠不上。”

“師妹,你那繡的是什么花……啊,原來是鴨子呀,師兄眼拙,沒瞧出來。”

“師妹,用你編的竹簍采藥,只怕邊走邊漏,白費力氣。”

“師妹……”

“師妹……”

……之類。

讓她很是頭痛。

至于那些接地氣的修行,她和明儀的區別,無非是人家手快而她手慢,人家一次抗兩棵樹,而她只能背幾捆柴罷了。

嗯……繡花裁衣也比不過,人家捏著針線在繡布上穿來繞去,縷縷絲線錯落有致,不多時就繡出栩栩如生的花鳥魚蟲來。

她除了不停扎手,繡出的圖樣同最初寫的字倒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不堪入眼罷了。

只是,盯著那靈動的繡活,阿眠突然悟了:“大師兄,先前那些衣裳被褥,不會都是你做的吧?”

“這是自然。”明儀滿臉驕傲,“是不是同海內繡樓里的一樣好?”

“……大師兄自謙了。”

這是真心話,比真金還要真的!

阿眠在凡間也是見過不少華貴衣裳的,相比之下,那些衣裳也就勝在料子好些,繡工同明儀是沒得比的。

畢竟凡間的繡娘頂多繡上幾十載,一碗孟婆湯下肚,來世又要重頭來過,而她這位大師兄千年萬年的練,自是勝得數籌。

等到田里出芽,兩人蹲在田埂旁,人手一碗添了兩顆紅棗的熱茶,就算慶祝了。

當然,這茶是明儀煮的。打從阿眠第一次進廚房、把自己炸的灰頭土臉開始,他就斷了讓自己這位小師妹烹調的念想,更是明令禁止她出現在廚房兩丈之內。

阿眠起初不信邪,半夜在自己的洞府里拿丹爐燒魚,最后爐炸了,魚飛了,滾滾黑煙涌上半空,被明儀當做山火兜頭澆了兩缸水,她終于歇了心思。

添了紅棗的茶帶著點甜味,阿眠一口氣喝完了,抹了把嘴:“大師兄,你為什么要種這么多……土豆?”

明儀三兩口喝完了茶,一只手捧著碗,問她:“師妹,你說這是什么?”

“碗。”阿眠毫不猶豫的說完,探頭看了眼碗底,“還有兩顆棗。”

明儀捏起兩顆棗子往嘴里一丟,一嚼一咽,比劃著往田里一抓,輕輕放進碗里:“現在碗里有什么?”

“……空氣?”

“師兄方才不是抓了?是土豆呀!”

“……好吧,那就是土豆。”

“不,是錢!”

“……”

明儀傻呵呵地笑:“等來年二三月收了換錢,能買不少東西呢。”

阿眠無言以對。

所以,大師兄很缺錢嗎?

可仙人要黃白之物有什么用?

這個問題讓她輾轉難免,最后,她忍不住去問了明信。

明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她說:“你怎么不去問問大師兄,他這二十幾畝地的收成,能換多少銀兩?”

阿眠便又湊去了明儀跟前。

而明儀蹙著眉,掰著手算了許久,臉上竟露出了尷尬之色:“一吊?三吊?……抱歉啊師妹,師兄忘了。”

可是,這怎么會忘記呢?

如果,當真是為了換錢,怎么都不會忘的吧。

這個問題,在長韶上神煉完丹后,得到了答案。

“十二,你覺得,神仙如何?”長韶上神問了當初在李府佛堂中時、容卿同樣問過的問題。

阿眠同當時答得一般無二:“司掌天地,心懷蒼生;鎮魔除惡,消災賜福。”

長韶上神總結到:“即為,替蒼生謀福啊。”

他長長一聲嘆息,不徐不緩地說道起來。

“人間若遇災荒年,餓殍累累,白骨橫野;粟米千金難換,時疫催人斷魂。糧有余才換銀,銀換藥、換衣,錢糧一粒,皆為人命。”

“今、六界安定,妖魔少有作亂,本是善事。而、現世仙門一經安逸,多忘其本,對蒼生之苦視而不見,喊了千萬年造福蒼生的號子,到頭來卻同、斬妖除魔劃等,成了空話。實乃、仙道之憾。”

“幸我蓬萊弟子,雖聞道有先后,所擅不同,卻上下一心。而,種糧布施是為蒼生,斬邪除惡是為蒼生,布云施雨是為蒼生,入世端行是為蒼生。既為蒼生,又何分高下,何論其異?”

白須白發的上神、端坐在紅木雕靈芝的寶座上,手邊小桌上的蓮臺刻花鏤空香爐里,徐徐升起的細煙蕩在他袖間,被光照得恍若九天之上的一縷云霧。

“十二,你的師兄師姐們,無一例外,始終心系蒼生。為師知你入我門下,雖修得仙法,心中對蒼生卻并無責任。這非你之過,只因六道眾生,所見所感、皆不相同罷了。”

“為師有句話,你的師兄師姐們都曾聽過,今日,為師同樣將這句話贈與你。稱不得教誨,只愿你心有所感,能得所悟,日后仙途坦蕩。”

“十二,你要謹記……”

他微微垂眸看下來,帶著對蕓蕓眾生的博愛悲憫。

“若為私欲,不做神仙。”

平日里,碧游殿就是通明,可阿眠即便是在許多年后,回憶起這時的場面,她仍覺得,那是比天界的凌霄寶殿還要明亮的地方。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不同于現世仙門虛偽自私的、真正的神性。

沒有高高在上的俯瞰,沒有分族別類的歧視。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同樣是被神注視著的孩子。

那時,她在想什么呢?

她短暫的忘記了那些人世糾葛,亦不曾覺得、那是某種陰謀催生的教化。指腹和虎口上的薄繭還未消,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做了自己從未設想過的事。

一時之間,她分不清自己、是震撼于偶然窺見的神性一角,還是震驚于、自己不經意為蒼生做事的本身。

那時她在想,自己不過翻了兩塊地,也算是為蒼生謀福了嗎?

長韶上神繼續授課后,明儀就窩去他的玉屏峰了。

阿眠自然是繼續最初的日常,偶爾去田里看兩眼,盤算著到時土豆成熟,跟著明儀一起去海內。

許是書閣劍譜奇妙,明信的劍術精進了。

先前阿眠還能在他手上過上五招,如今卻只能過上兩招。

不過,不管幾招也是人家讓出來的,不好拿出來比較。

而明信的嘴就像他的劍術一樣,又變損了。

好歹算是同類,阿眠左耳進右耳出,直接無視。

阿眠本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無視自己這個十師兄,直到某一日她走在路上,明信打從她旁邊過,伸臂一攬、攬了個空,回過頭,目露驚詫、唇邊含笑:“師妹,怎么不見長啊。”

阿眠發誓,如果當時她沒把行樂放在屋里,一定會劈到他臉上的!!

似白替她罵:“明明自己還不是定在少年模樣,同樣不見長,怎么好意思說你!?”

這是一次傷了兩顆心。

于是自那日起,阿眠多了項日常——自埋自曬。

化出原形,把自己埋在堂庭峰峰頂,多曬太陽多澆水,吞吐天地之靈氣,臨到年關,還真長了一寸。

眼見成效顯著,她決定明年繼續。

年關采買時,師兄妹三人一道去了爍金城。

作為瀾滄國的都城,爍金城將塵世喧囂、熙來攘往體現的淋漓盡致。街邊熱食掀了籠蓋時熱氣升騰,浮得鼎沸人聲融進騰騰白霧中,帶著凡俗特有的溫情。

明儀領在前頭,輕車熟路去搭話采買,明信和阿眠跟在后面,不多時就被塞了糝盆木炭、春帖幡勝、米面果子之類,滿滿當當。

趁著明儀在豬肉攤討價還價的空檔,明信隨手把東西往阿眠懷里的糝盆里一堆,然后拿過糝盆單手一摟,沖她笑了笑。

等明儀拎了兩吊肉回來,更是主動接了過去,也不說話,轉性了似的。

似白早隨著阿眠把這人看透了:“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誰說不是?突然這樣怪嚇人的。

直到阿眠懷里被塞了一只、被冬日寒風吹懵的大白鵝,她同那瞇成綠豆大小的眼珠一對,比鵝還懵。

明信一臉的幸災樂禍:“師妹,你可抱好了,那是咱們大師兄未來半年里的心肝兒。”

阿眠不解:“心肝兒?”

好容易這次不用自己抱,明信的笑容都真心實意了幾分:“大師兄總想養些牲畜,去年是雞,前年是鴨,大前年更是牽回去一頭牛,年年如此,也是鐵了心了。”

那“……為什么是半年?”

“自然是因為,凡是落在大師兄手里的活物,最多活半年。”

?!

一花一鵝不約而同抬起頭看他,眼里的震驚可謂分毫不差,畫面十分有趣。

似白的關注點比較奇怪:“那明小哥的心肝們死了以后,會用來烹食果腹嗎?”

這……“應該會埋了吧。”

阿眠嘆了口氣,摸了摸倒霉鵝的頭。鵝也嘆氣似的胸膛一聳,腦袋往她肩頭一搭,認命了一樣。

等到采買完畢,天色已晚,街頭小攤收了大半,坊市張了燈火,明亮如晝。

三人找了個餛飩攤,各要了碗熱騰騰的餛飩,阿眠化形以來,只在和容卿去海外的路上吃過些蜜餞點心,后來在島上是喝茶飲露,這還是頭一遭吃熱食。

嘗了一口,一種從未體味的鮮美化在舌尖,甚是奇妙。

明儀和明信對視了一眼,雙手合十,拜神禱告一般喃喃念了一句“皆為修行”,這才開動。

阿眠左右一看,忙放下湯匙,亦學著兩人的樣子做了,才埋頭吃起來。

白霧般的熱氣撲在她臉上,消減了些冬風的寒,身后是俗世紅塵的煙火氣,身旁是師出同門的師兄們。一顆心就像凍過后又浸在溫水里,有些酸脹,又溫暖不已。

也許是這樣的氛圍太過安逸,她一時竟生出了些許恍惚。

她也可以這樣心安理得的活著嗎?

阿婉……

“師妹,鵝要跑了!”

明信輕輕撞了下她的胳膊,打斷了她的思路。

她回頭一看,果然瞧見被綁了腳掌的倒霉鵝在地上拱動。

不等她反應,明儀已兩步上前,一把將鵝按進了懷里:“鵝兄,隨我……”

話未說完,鵝已經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伸長了脖子往阿眠這邊夠。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好心攤主還遞了把刀過來:“不如宰了吧。”

在大鵝叫得更加慘烈之前,阿眠急忙把鵝接了過來。也是怪,鵝一落在她懷里,登時便禁了聲,把腦袋往她肩頭一搭,屁股扭了兩下,不動了。

“真是怪了。”明儀摸了摸下巴,提議道,“師妹,不如就養在你堂庭峰?”

明信自是沒什么好話:“養吧,養到壽終正寢,今年多道鵝湯。”

大鵝似有所感,抽噠噠直哼哼。

等到三人回島,夜色已深。

眼見大鵝粘人得緊,明儀也不強求,默允了鵝跟阿眠回堂庭峰。阿眠自去睡覺,任鵝去林子里顛顛的跑,頗有種放養的意思。

只是事實證明,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

而她一朵花,即便修了仙,在大鵝眼中,也不過是口糧而已。

大鵝半夜跳窗進來啃頭發,阿眠被啃醒時,耳朵后面已經禿了一塊。

她一忍再忍,才勉強壓下殺鵝煲湯的心思,連夜將其送去了玉屏峰,此后更是碰都不碰一下。

自然少不了明信一頓嘲:“好歹是修了仙的,連個鵝都斗不過,果真是有天性壓制在的?”

呵呵,即便是同類,她也有些不想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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