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枕頭？我不就隨手把單子扔床上了嗎……”

“你……”

麻子一時說不出什么，好歹人還在，被大伙圍著從頭到腳嘲笑數落了一通！

眾人不歡而散……

小雪跑回去時，她大媽正站在房檐底下，焦急地往外張望，

看見小丫頭鉆回院子里，一口氣兒才松了下來。

“大媽……”小雪臉色慘白，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

“唉，”這個善良的女人實在不知該對孩子說些什么？趕緊拽著她進了屋，塞給小雪一碗早就煮好的熱湯，小聲說，

“快喝了，喝了后趕快帶著妞妞回屋去！”

“嗯。”小雪喝著湯含糊的答應著，

直到這時，她那顆快要沖出胸膛的小心臟才漸漸平靜下來，甚至開始回想今天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

此時，村子的另一頭，

麻子始終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干脆蹲在那兒，守著他家狗兒子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頂著兩只烏青眼兒回屋找自己老婆商量，

“你說，那只狗崽子昨天晚上真的是去茅房了嗎？”

麻子老婆也覺得蹊蹺，

“不像，我看這小崽子精著呢？脾氣就跟那茅坑里的石頭差不多，又臭又硬，恐怕咱以后就是對他好點兒，他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嗯，我琢磨著也是。”麻子點點頭，“那些人給你留的藥還在嗎？”

“在，”麻子老婆麻溜的爬下床去，

“這東西我敢丟了嗎？就你那點兒能耐，下半輩子不吃不喝，也攢不出個買兒子的錢來，怎么也得把這個給留下！”

“對！你說得對！”

麻子半點沒不好意思，其實心里的真實想法是，

“兒子是買不起了，可要不是村里大舅子太多，換個老婆還是可以的……”

麻子老婆當然不知道他的想法，翻出小藥包遞過去。

“這玩意灰不灰藍不藍的？要怎么吃啊？別吃多了把人給藥死了？”

麻子看著這東西也發愁，

“先先先吃半片，看看，以后再說！”

“成，”麻子老婆索性把藥包壓在枕頭底下，

“我待會兒想辦法哄他喝了……”

……

小雨后半夜幾乎一直沒睡，直到天亮才頂著暈乎乎有些發脹的腦袋睡著了。

一覺醒來，麻子老婆居然笑呵呵的坐在床邊看著他。

虛情假意的紅臉蛋兒，像擦了腮紅的狼外婆，正對著自己的獵物垂涎三尺，

相羽頓時毛骨悚然，“蹭”一下坐起來縮在角落里，驚恐的眨著眼睛……

“呀呀呀！你這孩子什么毛病？成天一驚一乍的，我就是過來看看你是不是有點不舒服，看把你給嚇得？”

相羽心如擂鼓，

“這就是課本上講的糖衣炮彈，沒錯了，殺傷力十足，沒臉沒皮，千變萬化，防不勝防，我該怎么辦？”

他又往里挪了挪，跟只公蚊子似哼哼道：

“我沒病，就想多睡會兒。”

“好，”麻子老婆磨了磨后槽牙，硬是擠著笑說，

“多睡會兒好，好長身體！可是小娃子也不能光睡覺不吃飯啊？起來，今天你爹給你做了好吃的，包管你喜歡吃！”

說完，麻子老婆扯著她那張笑比哭還難看的臉，起身先出去了。

相羽看著她別扭的走路姿勢，莫名想起自家親爸爸曾經講的睡前故事，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嗖，那劍閃著寒光掃過來，分明是要取他項上人頭！”

他的小眼皮忽然開始突突地跳起來，

“這倆家伙，肯定是在憋著什么壞招兒！”

小相羽磨蹭了半天，才溜達到院子里，今天中午伙食居然真的很不錯，

這兩個平時懶得生火做飯的家伙，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做了兩菜一湯，一葷一素，擺在破了豁口的桌子上，看上去十分詭異……

接下來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這兩口子居然爭著搶著地給他盛湯，總共也就小半盆的湯，現在幾乎全跑進他碗里去了。

相羽低頭看著湯說不出話來，

麻子可能自己都覺得尷尬，清了清嗓子解釋道：

“嘿嘿，那個昨天晚上……我把你的頭發扯疼了，是爹不對，不該瞎懷疑你，以后咱們關起門好好過日子，把那些不高興的，都忘了吧！”

相羽破天荒抬頭看了看他，那張四十二號長的驢臉上，掛著幾縷渴望的真誠。

多年后相羽回憶起這些話，心里還是五味雜陳，難受極了！

當時的他可能還真的是小小感動了一下，端起湯來，一口氣兒喝了小半碗。

結果下午就覺得整個人都有點兒不對勁兒，

他一坐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腦子暈乎乎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這種感覺他太清楚了，那些天殺的人販子，當初就是這么把他給騙走的。

現在，趴在他屋檐下的兩個王八蛋，可能是不太知道怎么用這個藥，下的量有點輕，讓他半昏不昏的更加難受，不斷的在床上翻來翻去，惡心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來！

麻子老婆有點害怕了，

“這娃子不對勁啊！那伙人別是騙咱的？”

她嗓門大，聲音直接傳進小雨的耳朵里，讓他渾身更難受了。

“說的就好像他們沒騙過你們似的？這都什么人啊？無知！”

“小雪，不行了……什么時候天才能黑？小雪你快過來看看我！我真的不行了！”

今天一天，暮雪都魂不守舍。

下午，她領著妞妞回家時，看見人們三三兩兩的往老陳爺爺家走，這才猛然想起來陳爺爺去世好多天了。

老人家今年九十歲了，已經病了小半年了。

村里人管歲數大的人去世叫喜喪，辦起白事兒來也格外隆重些。

下過雨的冷風帶著幾絲清明。

暮雪停下來看著人來人往的大門口，突然垂下眼眸一動不動，

“或許，真正能讓小雨逃走的機會就在眼前？”

她把妞妞往背上一背，像一只奔跑在田間的小羊，飛快往回趕去。

天剛黑，暮雪就看到隱隱綽綽的小屋里，麻子盯著小雨看了好一會兒，發現他一直在睡覺，打著哈欠回屋去了。

小雪直接從窗戶里跳了進去，落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小雨，小雨……”她試著輕輕喊對方，

可和往常不同的是，床上的倒霉孩子并沒有回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