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般淌，我跟著孟樂修習，走著前世的點滴，安穩而幸福。然而前世的記憶卻總像一只睡在我心底的困獸，偶爾驚醒，就要抓心撓肝，讓我不得安寧。午夜夢回，我還是會看到曾經那個走火入魔的自己，殺了人，鮮血染紅了手，怎么也洗不干凈。

次日孟樂就會發現我哈欠連連心不在焉，于是罰我抄書，或者去擦石橋。我甘之如飴，他對我這種神經兮兮的態度顯然也是很迷惑。

但是孟樂仙尊何許人也，他老人家，能正眼看人都不錯了，我再怎么撲騰，他心里大概也懶得理。

今日要去交罰抄，我順手做了一份糖藕和小蔥豆腐花帶去師尊竹舍，敲門兩下，竹舍的門自動打開，師尊坐在榻前畫一幅我看不懂的畫兒。見我除了手書外還帶了食盒，手里的筆停頓了片刻，然后繼續置若罔聞：“罰抄留下，別的東西拿走。”

師尊實在太好面子。

我放下食盒，笑道：“我近日有些想家，便做了幾道家鄉菜，師兄們都收了，若獨獨師尊不要，豈不是傷了弟子的心？”

孟樂把筆擱下，無言看我一眼，然后默默猶豫半刻，道：“算了，那放下吧，多謝。”

兩世為孟樂弟子，他的脾氣，我清楚得很。要不說人各一份，就他這清高架子，斷斷是不收的，我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他見我笑了，臉上也難得的出現了幾絲溫柔：“長思，下個月我要去無極山，你若是——”

“我跟著師尊去。”

他盯著我問道：“怎么我還沒說去干什么，你就要跟著？”

我當然知道你要去干什么，就是這場無極山戰，咱們師徒二人徹底決裂，從此我走上不歸路。如今又來，我怎敢怠慢分毫？但是此時表現有些心急了。

我自知失言，連忙掩飾：“師尊去做什么我都想跟著。”

師尊：“……”

竹林外風吹地沙沙響，我突然覺得此情此景有些難以言說的曖昧，木蘭的香氣氤氳在空氣里。我的臉情不自禁就竄起了一陣薄紅。

黃天在上，我一片虔誠之心，只想為前世大逆不道贖罪，一點沒動別的心思。可為什么這情境這對話就這么曖昧呢？什么毛病啊！

孟樂大概在看我，我連忙稍息立正向后轉，留給師尊一個夠圓的后腦勺：“師尊我先走了，這幾天的功法一定好好修習，不給師尊拖后腿。”

臉辣燙辣燙的，見鬼。

竹舍外的小石板路磕磕碰碰，我急著走，到了半路才發現自己的劍譜落在那一疊手書下了，只得硬著頭皮原路返回。

沒想到這一回，就回得我目瞪口呆，再度不知今夕何年。

竹舍里，孟樂師尊正端坐在我的食盒前，慢慢咬了一口我的糖藕，嘴角輕微上揚，揚出一尾幾乎讓人想醉溺其中的絕美笑意。

人都說，三界之冷峻，無人能出孟樂仙其右，那他的笑容呢？有人見過嗎？唇角勾出的弧度像在我心上下了一場輕盈的飄飄回雪。

我臉再度紅了，他抬眼看見我，莫名的感覺自己有些失態，臉又板起來，放下藕，一臉高冷：“你又做什么？”

我磕磕巴巴地跑到桌前把劍譜抽出來：“劍譜……忘在師尊這里了。”

不行了，師尊，真的是太犯規了。我前世，為什么覺得他是個絕世大變態，明明很可愛啊？！

我略過師尊身邊時，只覺得他的耳垂似乎也有些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