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至,臨安一處偏僻小鎮(zhèn)下起了下雨,淅淅瀝瀝。點(diǎn)點(diǎn)細(xì)雨敲打在湖面上,激起層層漣漪。
六月的雨,細(xì)如錦絲。落在在古老的鎮(zhèn)上,濕了那座青磚白瓦,潤了這處嫣紅翠柳。
湖面架起一座石橋,據(jù)說這是太宗皇帝時建的,算算,今年正是明皇陛下在位時期,歌舞升平。初時到還算太平,可現(xiàn)在……
繡鞋踏著石橋,一姑娘撐把油紙傘走在細(xì)雨朦朧中,朝家中走去,似是想到什么,又不禁哧笑了出來。
“阿爹,阿娘!”
剛走到家門口,姑娘便叫了起來,門應(yīng)聲打開。
一婦人推開了門,接過傘,嗔怪道:“你這丫頭,明日個便及笄了,怎的還這么莽撞?也只有稻白那小子肯要你了!進(jìn)來吧,你阿爹在冶鐵呢!”
粟芷是家中唯一一個囡囡,爹娘寶貝得緊。家中是開鐵匠鋪的,倒也過得去。若是這稅沒那么重,指不定也是個富裕人家。
粟芷忙給阿娘倒茶,軟著語氣對阿娘說:
“阿娘,明日我便及笄了,稻白哥說,明日他,他便來提親!雖然稻白哥家不富裕,可,可他對我很好,您就同意了吧!阿爹也應(yīng)了,您看,好不……”
“好。”
阿娘也不等她反應(yīng)完,又道:“嫁衣在那沉木香里。”說完,便隱著笑走了。
“什么?!謝謝阿娘!”
天未亮,粟芷一大早便起了,穿著那新嫁衣左看看右瞧瞧。
阿娘出門購置東西去了,阿爹也四處去請親戚朋友了,留粟芷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賴。
門突然被推開了,阿爹沖進(jìn)來就喊粟芷的名字。粟芷提著嫁衣便跑了出來,見阿爹一臉驚慌,疑惑道:“怎么了,阿爹?”
“有節(jié)度使造反了,正往這邊來,來不及了,別收拾東西了,快走!”阿爹已經(jīng)收拾好了銀兩和干糧,拉起粟芷便要跑。
“不行,阿娘呢?還有稻白哥?”
粟芷停了下來,想要往另一邊去,阿爹卻是狠了心,一下便劈暈了粟芷,抗在肩上,把她放上牛車,當(dāng)即疾馳而去。
一晃便是四十年后。
當(dāng)年,粟芷和阿爹阿娘逃往了一個山村,一住便是四十年,她也沒再聽到過稻白的消息。
在她二十有五的時候,收養(yǎng)了一個男孩,取名稻粟。阿爹阿娘不同意,她便以死相逼,二人也不得不應(yīng)允。
她終身未嫁。
又一年夏至,臨安一處偏僻小鎮(zhèn)上又下起了細(xì)雨。還是那座青磚白瓦,還是那處嫣紅翠柳,卻讓粟芷倍感凄涼。
她已經(jīng)五十五了,爹娘早已辭世,稻粟也娶了妻。她還是回來了,可是,她怕他早已娶妻生子,又或是……她不敢想。
“吳大伯,是您嗎?”
粟芷經(jīng)過石橋時瞥見一個人影,忙上前道。
吳大伯轉(zhuǎn)過身來,看了看粟芷,又看了看稻粟夫婦,不禁問道:“粟芷丫頭,你,你嫁人了?這是?”
粟芷垂下頭,道:“沒有,只是我收養(yǎng)的孩子,稻粟,旁邊是他娘子。”
頓了頓,對上吳大伯驚疑的目光,裝作不經(jīng)意問道:“還有,稻白,他,怎么樣了?”
吳大伯嘆了口氣:“唉,稻白小子,早在四十年前就去了,那時你和你爹走了幾天后,他執(zhí)意去找你,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叛軍,他也就……還是我去抬的他。”
粟芷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怎么會,明明,明明都說好的!吳大伯,您是騙我的對嗎?您說啊!”
“娘……”
稻粟看著這個失聲痛哭的老嫗,不知道該怎么做,便轉(zhuǎn)頭問道:“吳爺爺,我娘的那,那個友人葬在哪兒?”
“就在離石橋不遠(yuǎn)處一個荒地,你們要去嗎?我可以帶你們?nèi)ァ!眳谴蟛糁照龋赶蚴瘶蚰沁叀?
“不用了,謝謝您。”粟芷冷靜了下來,斂了神色。
剛說完,她便向老屋走去,眼眶還紅著,卻一句話也沒說。
她突然回過頭,對稻粟說道:“我死后,請把我葬在他身邊吧。”
當(dāng)天夜里,粟芷便發(fā)起了高燒。她睡得迷迷糊糊時,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
他撫上她的臉頰,不知說了什么。她想睜開眼睛,卻終是沒能看清。
“稻白哥……”
她終是辭了世,歸了根。
第二天稻粟把粟芷葬在了石橋不遠(yuǎn)處一個墳?zāi)古浴TS多年后,兩個墳?zāi)咕镁孟嗤恢l又念起了那首詩。
“憶昔開元全盛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