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年
五月初三,晴日
最近修了拉布爾教授的課,受益匪淺,只是課程測驗太難,最近費了很大的精力,希望能夠順利修完課程。
前幾日明敘回信,說是摟上的電話裝好了。
雖然過去了兩月,但我還是常失眠,總是會想著,我和明敘都不在家中的時候,顧清是怎么度過的。
李媽一直待我和明敘很好,但是那天的李媽,我卻從未見過,從未。
聽明敘說,顧伯父夫婦意外去世的時候,顧清也在場,算算日子,該是她十二歲的時候,而我與明敘十二歲時,正承歡膝下,人世的悲劇還離我們太遠。
……
今天是我第一次給她打電話,她接的很快,算著時間,那邊應該剛入夜。
可能我喝了點酒,也可能是最近課業壓力太大,沒有第一次的拘泥,我先開了口。
原來,那些關懷的話,想要出口,也并不難。
顧清話少得可憐,我說的慢,但是她也聽著,沒有掛斷。
她應該很孤獨,我想。
在晚上聽著大洋彼岸的人,絮絮叨叨的說著留學生活,談論外面的世界,她也不覺得煩躁,偶爾應一聲,證明自己在聽。
五月初夏,那邊已經有了蟬鳴。
院里種了兩棵法國梧桐,我嫌蟬聲聒噪,告訴顧清,可以在竹竿上纏上蛛絲,把它們除了去,那是我小時候常和明敘干的事。
然后在這寂靜的房里,我坐在地毯上,講著小時候的事,聽著電話傳來一聲輕哼。
顧清笑了,雖然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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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五,大雨。
我住的地方很安靜,可是晚上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開始想蟬鳴,想家……也想顧清。
今晚學院有舞會,我沒去,乏味的社交,除了攀比禮服首飾,并沒什么用。
給顧清打電話的時候,那便大概已經是深夜,我只是抱著試試的心態。
意料之外,電話接通了。
我在法國交了些朋友,他們大多家境不差,被家人送來國外念學,都是家族互捧,面上的友誼,算不得真心。
父親說,這叫搭建人脈,有弊有利,是經商必不可少的學問。
所以很多事,我也只能壓在心里,帶著喘不過氣的情緒在這陌生的地方,獨自生活。
就算是國內的真心朋友,這些觸景思鄉的心思也不便說,說多了顯得矯情。
但是顧清不同,不論我說什么,談學業,還是談還是其他,或哭或笑,她都只是默默的聽。
顧清沒有念學,她喜歡一個人呆在房間里,所以我的電話,她總是接的很快。
明敘說,顧清喜歡畫畫,我房間旁的客臥,便給她做了畫室,明敘很喜歡在信里提起那些畫,他說那些畫讓他寒毛林立,是他晚上的噩夢來源。
明敘總是會在信末提到顧清,讓我多關心她,說她失去雙親,寄人籬下過得太苦。
和明敘書信來往數月,我漸漸的意識到,顧清可能……患有心理疾病。
我開始頻繁的和顧清通話,也沒想她是不是想聽我說這些雜事,經常自己一個人,把煩心事說個暢快。
很多時候,通了電話,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只是想讓她少待在畫室,想讓她聽聽窗外的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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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晴日。
選修了克魯斯教授的心理學,在選修該課程的原因欄里,我落筆寫了兩個字:
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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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三日,小雨
忙過了學期考試,我還是不敢閑下來。
明敘喜歡戲曲,對父親的商會沒有興趣,我念的是經融,就是為了將來能夠幫襯父親。
龐大的家業,并不好管理,所以我總是比別人用功,最近和父親通電話的次數多了,他總說我變了很多。
明家上上下下百號人,數十個廠,還有數不清的商鋪,這些擔子,將來可能都得我一個人扛。
明敘的愛好,我都支持,以后他要是想繼承商會,我幫他打點,他要是想唱一輩子戲,我便養他一輩子。
作為明家長女,從小接受的詩書道德禮儀,我知道自己將來該面對的是什么。
責任,是以前國學老師常念的詞,為家為國,我都該成長起來了。
明敘,父親,明家老小,我都得養。
還有顧清,也要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