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這張臉上也有那么一雙棕色的眼睛，只是她眼中的東西遠比自己多的多。

蘇曉從這雙眼睛里，看見了寂寞，憂傷，除此之外竟就是平靜。

眼前的女子一襲紅衣，美麗如畫。她頭戴著彼岸花冠，膚若凝脂一般細膩。而她剛剛低頭彈琴的樣子仿佛來自于并非現代，而是古代。

可是，她長著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而且黃泉奈何橋上不是孟婆又會有誰？那她不是白霖霖她又會是誰呢？

她也或許就是自己的姐姐白霖霖，也或許，她的打扮是孟婆的標準服飾吧？

蘇曉忽然想起書中的孟婆，可不就是如此打扮？一襲紅裝，刺刻著彼岸花的圖騰；書中的孟婆可不也是如此美麗的不像話？書中的孟婆不也如此膚若凝脂，眼似水杏，顧盼生姿么？

只是，只是這個孟婆她沒有端湯，她的身邊只有一架紅色的箜篌，并沒有什么孟婆湯。

蘇曉抬頭看著這張臉，想卻不知道該如何去開口。

她其實想說許多東西，甚至想告訴她一切……關于葉時惜，關于崔俊，關于葉時謙，關于前世的一切。

可是，所有的話一下子都堵在了她的心口，話到嘴邊想說出來最后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因為，眼前的女子的表情里完全沒有對塵世的牽掛，雖然憂傷孤寂，卻平靜的異常，甚至平靜到自己不敢接近。

她的表情太平靜了，整個人都仿佛超脫了俗世。

只是蘇曉覺得這個女子的心里似乎還有什么東西放不下，但僅僅是什么東西而已，也就是那個東西才使她表情里略帶憂傷孤寂。

“喔？人間現在過了多少年了？就連你也來了？他為何還沒有過來？”女子見蘇曉一直在看自己，卻沒有生氣，而是這樣云淡風輕的說了這些不相干的話。而她說完也只是輕輕地看了一眼蘇曉，又用手輕輕撫起了琴弦。

這個紅衣的女子輕輕地撫起了琴弦，似乎連自己也陶醉在音樂之中一般，輕輕地哼唱著旋律。

聽這個女子說話的語氣，她應該知道自己是誰，而蘇曉也猜出來她就是孟婆白霖霖。

“沒有幾年，才過了三年。我是與葉時惜有一場交易，本該來的其實根本不是我?！碧K曉知道自己本來不該打斷女子的曲聲，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下去：“我已經把該還的全部都還給你們了，我們不相欠了?！?

是啊，我們永不相欠了。

葉時謙做了死神，他將過來見你最后一次；崔俊將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他會承認他所做錯的所有；自己將喝下孟婆湯，接受閻羅殿的審判；而葉時惜……

想到葉時惜，蘇曉心如刀鋸一般的疼痛了起來。

是啊，葉時惜會有什么樣的結局？他一定會恨自己，他一定會再娶一個吧？

而自己在凡間的出軌必將成為自己死后的污點，就如葉家曾經以為葉時謙的自殺是一個污點一般。

但是，這一切都是定局了，而且是一個無法挽回的定局。

如果這次自己沒有死，那自己或許受到的指責將更加多的可怕。

可是，自己是真的不想離去，自己最舍不得的就是葉時惜。

可是……

這里黃沙遍地，就算自己如白霖霖一般在這里等著戀人的魂，也會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了吧？

這里荒涼孤寂，沒有她與他的小溪，在這里她等不到她的葉時惜。

“那是什么交易？死神能夠做什么交易？無非是生命？”紅衣的女子沒有停下她的曲，她只是輕輕地撫著琴弦，對蘇曉說道：“那他真是煞費苦心。怎么多年我都已經忘卻了一些仇恨，可是他為什么什么都忘不掉呢？世間難道不是一場夢嗎？”說罷，她看著蘇曉的臉，滿目凄涼的笑了笑。

“是啊，是夢?？墒?，一旦這個夢可怕起來，就會牽扯到生命?！碧K曉聞言，卻也深有感觸，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后說道：“哎，其實就是夢，真的又不覺得真，假的又不是假的。我從來沒有相信過死后的魂，但是當我從鬼門關，黃泉路上走過的時候，我什么都相信了?！?

是啊，似夢非夢，似醒不醒。這些事情，也只有親身經歷過了才能夠懂得，也只有經歷過生離死別才懂得珍惜。

只是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珍惜，說到底這還是一場交易。根本就不是因為她像白霖霖，而是葉時謙想利用自己找到真相而已。其實這還是一場一命換一命的交易，只是她這一次用了自己的生命換來了葉時惜的生命。

自己不在了，但是他或者就好。只是自己的心里有些不甘心的滋味，那是說不上的難過和惆悵。

自己與葉時惜一別之后也許再不相見，而葉時謙和白霖霖至少還能夠相見，哪怕也是一場永別。

而唯一值得開心的是，現在他們所有人之間似乎再也不相欠。

“對了，葉時謙叫我告訴你，他就來見你?！毕氲竭@里，蘇曉忽然想起了葉時謙囑托自己帶給白霖霖的話來：“因為，他的心愿已經完成了?！?

是啊，他的心愿完成了沒有錯，他可以來見白霖霖了也沒有錯?？墒亲约耗兀孔约阂幻鼡Q一命，卻再也見不到了葉時惜。

不甘？

不甘又有什么用？這里是黃泉，孟婆湯一喝，豈不是望斷了所有的凡塵？

“呵，你可知道他這么多年不來見我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了卻心愿，可是就算他來這里見我，我也只能送他一碗忘情水。”紅衣女子說著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容里帶著一絲自嘲的意味，她一邊笑一邊說道：“生死簿上是沒有孟婆的姓名的，我早就看淡了凡塵，而他到底還是不覺悟?！闭f著，她抬頭看了一眼蘇曉，嘴角微微的上揚：“我猜是你用生命去換的葉時惜的生命吧？其實你不該這么早來，我本以為今天來的會是葉時惜?！?

是啊，本該來的不是自己，而是葉時惜。只是自己愿意償還所有，葉時謙雖說不愿交易，終究還是和自己做了交易。

“是啊，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如你一樣，被崔俊算計了，我其實是是和崔俊出軌了。他殺了你，那你知道他當年是為了什么嗎？”蘇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話說了下去：“也許你也知道，我是你的親妹妹，而崔俊接近我只是為了殺了我。他根本就是一個瘋子，他以為我會搶他的家產。你看看我，”說著蘇曉指了指自己沾滿鮮血的衣服，皺著眉頭復又說道：“那你恨我嗎？你是不是當時很難過葉時惜說要娶你卻娶了我？如果是這樣，那我們現在互不相欠了?！?

“不，我不恨你，我怎么會恨你？我知道葉時惜愛的從來就是你。我當初要是知道葉時謙他不是自殺的，我就該去尋找這個真相。我不該去崔俊約我去的天臺。崔俊的確該死，現在真相是大白了，可是你為了葉時謙的一個真相，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奔t衣女子，不，白霖霖看著蘇曉，卻一臉惋惜的說道：“真相毫無意義，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只是你為了葉時惜，還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不，我還換回來了葉時惜的生命。你讓我喝這孟婆湯吧，我要忘了這些，我只愿來世互不相欠。我是對不起所有人的。”

是啊，自己又對得起誰呢？唯有一命換一命，為所有人換來真相。也或許只有這樣，才勉強對得起所有人吧？

惟愿孟婆湯一碗，洗這塵埃三千。到了輪回的時節，又開始了新的生命在六道之中。

“不，你難道就忍心扔下葉時惜一個人在凡間嗎？”白霖霖聽罷卻這樣質問。

聽見白霖霖這樣說，蘇曉卻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