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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書信束束

  • 皮生錄
  • 肖辰不消沉
  • 2416字
  • 2021-07-26 10:49:30

我攥著信,鼻尖繞起一股陌生的鄉土氣。

廊檐上敲響了幾棒夜鐘聲,明黃的紙燈籠也被星星點點的架了起來。

屋外的書童瞧著滿眼褪去的天色,胡亂的抹開發梢的汗珠,轉身朝向自家主子,額頭重重的垂在地板上,顫巍的說道:

“沈公子...夜市的城門...該開鑰了。”

細弱的燈火照不清屋外的人影,沈鏡若有所思的站在窗前,手中來回摸索著那柄扇骨。

他透過明紙看著滿臉無措的我,面上卻并無對這封來信的半點驚訝,只余眼中閃過一瞬的寒意。

沈鏡知道,這是那個人對他們的警告。

春寒的早,涼意開始在四處蔓延。沈鏡明白事已至此,便只能拂袖姍姍離去。很多年以后,當他再次憶起今日時,卻已無力更改因由這封信而起的,所有人與我的背道而馳。

“展信安...家中一切都好,院里的桃花也如期盛開了...近日不知是怎么了,自那場風寒后,我好像總能感覺到,你們都還在我身旁......”

信上大半的字跡已難辨認,我將它湊近窗前,逐字念出。此刻,窗外到是一片靜謐,兩兩月光相宜,再無往日的風鳥蟲魚聲作擾。

我倚在光影下,卻不知是在讀信,還是早已沉沉睡去。

‘收拾廚院時,瞧見你與樊郎素愛吃的糖罐都結了蛛網。閑來無事,我便采了些花瓣,攪著往年剩余的蜂蜜和面粉,做了滿滿幾罐的桃蜜糖......’

仔細一想,我好像確是聽見誰在喊我。

“小安,小安,醒醒...”

滿園是灼灼的桃香,我一睜眼,便又看見了云姐兒。

她仍是如往常一般,一襲素色的長衫,絹布盤好的長發,不著半點脂粉,臉上盈盈笑意。彼時春風還未和煦,她站在這里,便能讓我安心。

“怎么在這睡著了,仔細著涼。”

或許是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還叫我思念之際的人真真就出現在眼前了。此刻,我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想緊緊拽著云姐兒飄動的衣袖,聽著她說的每一句話。

“今日的午飯做的是有些遲了...”

她彎腰輕聲放下半碗余溫正好的五米粥,伸手又替我撣開了發上的碎花,面上連帶幾分愁容的向我勸慰道:“既是再餓,也不該吃這么多桃蜜糖,若是......”

云姐兒轉身握住我有些微涼的手,指尖的繭摩擦出溫熱的煙火氣。

我細細瞧著她,這才恍然想起,她不過是比我大五歲而已,卻已經有藏不住的皺紋和白發了。

原來,大家都已經變了.......

“春寒還猶,食糖多易傷胃。若是你病了,云兒便又是要在我耳邊,整夜的哭紅了眼,直到醫治好了你才罷休呢。”

“樊郎......樊郎!”

聞聲,我與云姐兒齊齊抬眼,便好似見到了華佗下凡。

樊棄一襲青色的卦衫,長發散束,頭戴白帷幔草帽,白凈的臉上微微冒汗,背上頂著只竹簍,雙手屈膝的拄著木拐杖蹣跚走進。

他側耳朝著云姐兒的方向付之一笑,肩上還遺落了不少后山特有的針尖落葉。

“怎么一個人去采藥?”

“無事,全當我去散步了...”

他的面上仍舊掛著一副和煦的笑容,修長的手掌慢慢握住云姐兒與我的手,溫熱有力的說道:

“我今日摘了些蒲公英,最是清涼解熱之物,下次你摻碎些揉進桃蜜糖里,看安丫頭還偷不偷吃。”

“瞧瞧,這傻丫頭還沒睡醒呢,都不知道回嘴了。”

無言,我們相視一笑。云姐兒緊扣著樊郎的手,輕輕的靠在我的肩邊。我們三個人便這樣,花影樹下共笑語,郎朗陽光話平生。

縱使我自己心中知道,往后只剩悲歡離合,卻在此時此刻,都不重要了。

昏有一朵花瓣掉在鼻尖,這溫暖如此真實。

卻也戛然而止。

......

‘鎮上的醫館空置著,常有乞丐前來討要飯錢。我雖不懂醫理,卻也能替醫館幫忙。自每日午后起施粥,盡力周濟從遠方奔波而來的難兄難民們。

聽他們說,遠處有許多鎮子都突發洪水,又趕上時疫,處處都早已家破人亡。活著的人來不及祭奠家人,只能一路倉惶南下,四處為家。剛入鎮時,還以為自己誤入了桃花源......’

“女施主,醒一醒,女施主......”

我回神,看向眼前長衫襤褸、滿發泥垢的老人。

聽旁人說,他原是元寶鎮新進的秀才,待宣圣旨,便能做府上的老爺。而一覺醒來,家中府邸、夫家與仆從皆被洪水吹散,只留下滿地的筆墨紙硯。

粥桶冒著延延熱氣,我捉摸不定他此刻的表情。

“小安,你若是累了,就換我替班吧。”

我回頭,看見云姐兒長發用木簪盤著,身上的竹紋布裙也沾滿了生面粉灰。她半挽著衣袖,手上還只帶著樊郎前年送她的素色銀鐲。除此之外,便無粉黛之物。

她一邊替鍋中的米粥攪著糖水,一邊向仍駐在原地的吳秀才微微點頭。似是知道他要說些什么,云姐兒轉身輕拍我的手掌,說道:

“庫里還剩著幾斗米,你去幫我再揀些來,這里有我,放心。”

我點頭應下,轉腳卻躲在窗后偷聽。

“女施主,能否...再給我舍一碗粥?”

“吳公子,粥快熬好了,你在旁邊等一會吧。”

話畢,吳秀才便轉眼四周,挑了塊還算鋪整的草席盤腿坐下,懷中一直緊緊握著有些陳舊的書袋。夜色濃重,卻不及他眼中深不見底的悲情半分。

街上掛起夜燈,一眼望去,這才照清了滿巷的災民。

“吳公子,請”

云姐兒端著瓷碗,在起粥前撒上一把煮熟的紅豆,悄聲遞到了吳秀才面前,又施然說道:

“紅豆暖胃,亦能消疲,吳公子一路辛苦了。”

月光一步步移至碗底,耳邊是巡街人陣陣的敲邦聲。

吳秀才遲遲看著那白粥上漂浮的鮮嫩的紅豆,忽而大笑,又忽而聲淚俱下的奪過碗碟,將仍滾燙的粥如豪飲烈酒般,一喉而盡。

此時,他的喉、他的胸腔、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地方,才是滾燙的。

他并腕、握拳、垂首,行了文人中喪妻的大禮。

他將碗重重的摔碎在地上,連同這份僅剩的傲氣。

他唱道:“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他走了,留下了那個書袋。

天色將明,街道且長。我從窗后探出一雙斥滿淚水的眼,瞧著他漸行漸遠。

是啊,昨日的輝煌如大夢一場,曾共苦之人已去,縱使月色依舊,又有誰能同賞矣。

今生做文郎,來世共吟詩。

云姐兒的裙擺濕了,她兩手空空的立在原地。眼瞧這條路,走過許多人,是今日的吳秀才,也是曾經的樊郎與我。

......

‘近日接連下了幾場大雨,腿疾疼的厲害,就連去鎮上也有些費力了。不知錦州是否也和這邊一般,倒春回寒,記得要加多件襯衣......

你們過的還好嗎....

你們過的還好嗎.....

你們過的還好嗎.....我.....’

窗外的燈籠徹夜不眠,最后一場春雨也悄然落幕。我將這信讀到天明,也算是陪她度過了這形單影只的日日夜夜。

人生大抵就是這樣,一邊回憶,一邊繼續,偏偏不肯為誰真正停留過。

天已破曉,春日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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